公元1502年的3月,明显变得温暖了的春天的气温让伊比利亚的春天稍微让人有了些希望。尽管头年的收成不尽人意,以致今年的春耕都不容乐观,可是人们依旧期盼着能有个好的开始。作为不论是卡斯蒂里亚还是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南方最大的城市,塞维利亚也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四通八达的的水道为塞维利亚提供了便利的交通,从西边的大西洋和南方的地中海分别汇集塞维利亚的纵横交错的河流把大批从沿海城市运来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运往这个伊比利亚南方的商品中转站。这让塞维利亚即便是身陷战争中心,也依旧成为了欧洲大陆西南角最繁忙的地方。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塞维利亚也成为了贡萨洛心头的一个难题。自从唐·巴维背弃谈判逃回南方之后,奉命平叛的贡萨洛就对以塞维利亚为中心的安达利西亚贵族叛军们展开了激烈的进攻。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之前叛军趁着贡萨洛离开安达卢西亚形成的优势就遭遇到了猛烈的打击,很多地方的叛军都遭遇到了贡萨洛亲自带领的模范军的无情打击,一些地方的叛军不得不被迫放弃了他们的据点向塞维利亚撤退,而侥幸能够依托坚固要塞退守顽抗的一些叛军,也只能依靠高墙壁垒苟延残喘的等待最后的灭亡。贡萨洛几乎一夜间就扭转了安达卢西亚的不利局面。这让巴利亚里多德宫廷十分高兴,即便是对这个结果心中别有滋味的斐迪南,也不得不满怀复杂心情的给贡萨洛写去了表示嘉奖和感谢的亲笔信。在信中斐迪南高度赞扬了贡萨洛高超的指挥艺术和对女王的忠心,为了表示对贡萨洛的信任和赞赏,他称呼贡萨洛为“胡安娜的另一位父亲”,同时写道:“在先女王时代的时候,您的忠诚就令人敬佩,我相信您同样把这种忠诚带给了现女王,这种忠诚可以让科尔多瓦家成为王国贵族们世代的楷模。”这样明显的暗示由一个国王提出,足以让很多人嫉妒的发狂,在那些人看来,斐迪南无疑是在做出一个公开保证,至少在可以见到的一两代君主的统治里,科尔多瓦家族的显赫地位应该是不会动摇了。只是这封信送到贡萨洛手里后,据说那位统帅在看完后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就把信塞进了抽屉。这个结果在传回巴迪亚里多德之后,斐迪南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根据一些了解内情的人说,国王脸色难看的立刻离开了正在参加的一个聚会,然后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见任何人。贡萨洛显然是用这种近乎轻蔑的无理举动向斐迪南和所有人发出了一个明显的信号,那就是科尔多瓦家的荣耀不需要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保证。这的确是个狂妄的举动,不过与以往他那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倨傲态度比起来,这一次其实也没有什么太过分的表示。但是斐迪南显然是不这么认为的。在斐迪南看来,贡萨洛掌握着的模范军越是具有强大的实力,就越是有着潜在的威胁。甚至当伊莎贝拉驾崩之后,奉命在巴里亚里多德不远的地方驻扎的模范军,已经隐隐展现出了这种对宫廷的威胁。这也是为什么贡萨洛尽管显得那么飞扬跋扈,可斐迪南依旧尽量容忍他的原因,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支距巴里亚里多德不远的贡萨洛的亲信军队是否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斐迪南除了恼火贡萨洛的不识抬举,更恼火的是伊莎贝拉当初对这个人的宠信。正是她毫无节制的宠信,让贡萨洛养成了如此桀骜不驯的态度,有时候斐迪南甚至怀疑那俩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虽然这想法多少有些只是出于愤怒,可也由此可见对于如今的贡萨洛,斐迪南其实是没有多少办法的。他不能把这个人从前线调回来,更不能随意撤换他的职务,因为之前在安达卢西亚的战事已经证明,即便有着训练精良的模范军,可是因为缺少贡萨洛这个训练这支军队的指挥者,模范军也发挥不出实际的威力。或许再过些年这种情况会逐渐改变,随着越来越熟悉这些新式军队的特性,会有越来越多的将领善于指挥这些军队。但是至少现在,能够真正发挥模范军威力的只有贡萨洛。这个事实让斐迪南觉得沮丧,他觉得自己被贡萨洛敲诈了,但释放出那么明显的愿意主动改善双方恶劣关系的善意之后,贡萨洛却如那么明显的轻蔑做出了回应,这让斐迪南当时不得不立刻离开聚会,否则他可可能因为无法控制心头的愤怒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可即便是如此,贡萨洛对斐迪南示好的冷淡让阿拉贡国王当众丢人也成了巴利亚里多德人尽皆知的笑话,很多巴里亚里多德人因此把贡萨洛当成他们心目中不畏强权的英雄,更是有人把当初他当众嘲讽斐迪南为“某个小国国王”的话散布了出去,一时间“小国国王”这个称呼成了斐迪南专有的代名词。西西里的使者团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达巴里亚里多德的。原本应该在萨拉戈萨等待消息的西西里使者团显然不想浪费他们的时间,所以当阿拉贡人表示希望他们留在萨拉戈萨等待国王回复时,埃利奥特以事关重大为由要求必须亲自觐见国王本人。萨拉戈萨宫廷没有办法,只好派人为他们带路前往巴里亚里多德。埃利奥特的行动很快,他带着他那支人员精悍的外交队伍用很短时间就到了巴利亚里多德,这甚至比之前给斐迪南送国书的使者也没有慢上多少。巴里亚里多德城内略显古怪的气氛很快引起了埃利奥特的注意,甚至不需要特意打听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仔细注意就会从街上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阿拉贡国王与卡斯蒂利亚显贵之间的古怪关系当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埃利奥特听说的时候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不过随着一个人的拜访,埃利奥特改变了态度。堤埃戈与埃利奥特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初与箬莎在海上那并不愉快的初次见面改变了堤埃戈的命运,这让堤埃戈每次回忆起来都还觉得颇为唏嘘,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见过如果没有被箬莎带领的船只抢劫,或是因为谨慎胆小拒绝了那对兄妹的邀请,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如果那样,我现在依旧只是巴里阿里的一个小商人,整天为了养家糊口到处奔波,也许一年能赚上几百个弗洛林就高兴得不知所谓,当然也没有机会遇到尊贵的卢纳公爵夫人。”坐在卡斯蒂利亚人为西西里使者团安排的房子里,堤埃戈略显感慨的说,他看到埃利奥特似乎感同身受似的微微点头,就继续说:“甚至就是我们大家都一样,公爵兄妹让我们太多的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没有他们,或是他们失败了我们会怎么样。”埃利奥特脸颊上的肌肉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他警惕的看了眼堤埃戈,埃利奥特很清楚的知道作为贸易联盟最早的成员,塔兰托已经和贸易联盟深深的纠缠了在了一起。早年的塔兰托需要利用位于亚德里亚海出海口的有利地形要挟威尼斯向自己提供足够的帮助支持,而在成为贸易联盟成员之后,塔兰托的作用就更加重要。现在的塔兰托要遏制威尼斯人与地中海的联系,以至不得不尽量遵从贸易联盟的利益,同时更要监视来自地中海东部奥斯曼人的动向,防止奥斯曼海军深入到地中海西方。特别是在威尼斯在地中海上大败之后,塔兰托就更是需要依靠贸易联盟的保护,以防备奥斯曼人可能会发动的入侵。正因为这样霍森伯爵才会毫无保留的支持箬莎,因为在老伯爵看来,只要贸易联盟始终保持强大,塔兰托的安全就坚若磐石。现在堤埃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埃利奥特虽然知道这个人与罗马忒西亚公爵兄妹似乎关系密切,可他还是变得谨慎了许多。“我们与女王陛下有着坚固的联盟关系,”埃利奥特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一些事情“作为女王信任的使者,我也有义务维护陛下的利益。”堤埃戈似是欣慰的点点头,他又向前挪动了下椅子让自己离埃利奥特近了些,然后放低声音说:“既然我们都是为了女王和公爵的利益着想,那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更相互坦诚一些。”埃利奥特满是狐疑看着堤埃戈,他大致能猜出来这个人或许和亚历山大兄妹有着更深的关系,不过他倒是一时间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更互相坦诚一些”。“您从西西里来,我想您可以让一些事情变得更加有趣儿,”堤埃戈说着又向前靠了靠“我有一个朋友原本可以帮助您更加顺利的完成使命,不过可惜的是他刚刚离开巴里亚里多德,我说的是王室私人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他现在去了里斯本谈判。”堤埃戈的话让埃利奥特先是欣喜接着又不禁失望,虽然觉得这个商人似乎是在戏弄他,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听着。果然堤埃戈继续说:“不过好在财库官大人还有些朋友,他们同样在卡斯蒂利亚宫庭里地位显赫能够帮助您。”“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埃利奥特小心的问。“您不需要做任何具体的事情,只要和那些人闲聊就可以,您来自西西里这就足够了,而且您自己又是塔兰托伯爵的继承人,这就更妙,因为您和这件事情看上去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你要让我散布谣言?”埃利奥特立刻猜到了眼前这个商人的目的,他有些恼火觉得似乎受到了侮辱,可看着堤埃戈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又慢慢冷静了下来“这件事和女王有关?”“准确的说是和公爵有关,不过您应该知道女王和公爵就是一家人,呃,我是说他们兄妹的关系很好……总之他们的利益是相同的,所以您懂得,我相信如果女王知道了也会支持我们的合作。”堤埃戈一边说一边拿出块喷了如今在伊比利亚很流行的香水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被3月艳阳晒出的汗水。埃利奥特有点奇怪看了眼好像有点不自在的商人,虽然觉得他的样子忽然古怪了起来,不过对他的话却是认可的。没有人否认那对兄妹是贸易联盟的灵魂所在,他们先是用黄金,然后用剑与火带领着贸易联盟在地中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现在贸易联盟就如同一个疯狂膨胀不可遏制的巨人向着四面八方伸出触手,甚至有些人担心如果就此停下脚步贸易联盟就会因为这种膨胀而自伤其身。所以如今的贸易联盟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不论是亚历山大还是箬莎,或者是任何一个人都已经无法遏制这个庞然大物的发育,为此作为贸易联盟在欧洲东部重要据点儿的瓦拉几亚甚至不惜借着参战西西里的胜利之威向阿拉贡提出开放直布罗多海峡的条件,为的就是在将来能够与不论是北欧还是西欧的沿海港口联系起来,以做为能够向更遥远的东方进军的准备。埃利奥特有时候甚至异想天开的琢磨,如果有一天再也扩张不下去的时候,贸易联盟会不会为了巨大的利益不惜向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发起挑战,而到了那个时候贸易联盟又会是什么样子。不过这些都太遥远了,埃利奥特暗暗摇摇头,他看向堤埃戈舔了舔嘴唇说:“我是个贵族,更是向上帝宣誓一生真诚的骑士,我是无法容忍谎言的,更不能自己刻意制造谎言,这是卑鄙的举动。”堤埃戈脸上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他无奈的摇摇头似乎有些沮丧,不过他却没有动,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埃利奥特。“不过……”果然有个不过,堤埃戈心里这么想着,身子却更向前凑了凑。“如果这件事关系到女王和公爵,那就是关系到整个贸易联盟,这对我们大家太重要了,我想就是上帝也会宽恕我的,”埃利奥特说完之后向堤埃戈问到“所以你让我干什么?”来自塔兰托的埃利奥特是个优雅的贵族,他几乎很快就和巴利亚里多德的一些贵族成了好朋友。他给他们讲一些关于意大利的种种风情,描述佛罗伦萨的艺术气氛,威尼斯,热那亚与那不勒斯人对享受的心得,以及米兰的繁华与罗马的奢靡风气,这让伊比利亚的“土包子们”对这位年轻贵族快要着了迷。很快埃利奥特就成了一些卡斯蒂利亚显贵家中的座上客,在与这位意大利客人的交往中,卡斯蒂利亚人也很快听说了一些关于在西西里与威尼斯还有克里特岛流传的谣言。据说,有人当初把贡萨洛·科尔多瓦称为“当代的贝利撒留”。听到这个的时候,斐迪南只是嗤之以鼻的讥笑一声。可当他接着听说有人把那个人叫做“卡斯蒂利亚的埃拉迦巴卢斯”的时候,斐迪南陷入了沉思。埃拉迦巴卢斯是古罗马帝国的猛将,统帅和英雄,罗马人疯狂的崇拜这位将军。不过这些都不是让斐迪南担忧的地方,他担忧的是后来。后来的埃拉迦巴卢斯,篡了罗马皇帝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