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我半个月才来车行收钱一次你跟我说缓缓?你诚心给我添堵是吧?”看起来四十来岁的肖老九嘿嘿一乐,露出满嘴的大金牙笑的金光璀璨格外瘆人道:“你也不是第一天在我正兴车行拉车了,份子钱不交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听到这话,周围的一群汉子喋喋狞笑着,将拳头捏的嘎巴直响,而董德彪,则早已脸色煞白!儿臂般粗细的木棍狠抽的身上的闷响,还有董德彪那撕心裂肺般的惨嚎,在正兴车行内回荡着,听着便让人心头发凉汗毛直竖!十棍打完,董德彪几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规矩就是规矩!”肖老九咧着一嘴金牙喋喋笑道:“既然你们进了我正兴车行,那就一定要遵守车行的规矩,要是谁触犯了规矩,董德彪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过百名黄包车夫们看着董德彪的惨状,感同身受悲愤欲绝,却只能低着头不敢让肖老九和他的手下看到自己的脸色。谁都知道,肖老九能在这城里横行霸道,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好几十名手下,更和宪兵队和驻军的郭团长有来往,要是得罪了他,被毒打一顿都是轻的,被打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这世道,又有谁会在乎一群拉黄包车的苦力的死活?直到肖老九训完话,才有人敢出来扶起董德彪离开,看着董德彪淤青红肿的后背,不知道多少车夫们忍不住眼圈发红鼻子发酸想要哭出声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董德彪挨这顿打,不仅仅是因为他交不上这半个月的份子钱,更因为董德彪在前阵子试图号召大家成立车夫工会,向车行这边争取降低份子钱的数额,只可惜不知道为何没了下文。肖老九借着这机会毒打董德彪,分明就是在立威!“呸,一个臭拉车的不知道好好的拉车,居然痴心妄想搞什么工会!”“九爷,想来这顿打一定能让这些拉车的明白,想在这城里讨饭吃,就得遵守九爷你的规矩,敢跟你作对,下场就是死……”一群汉子看着搀扶着车夫们离去的董德彪的背影喋喋笑骂道,根本不在乎车夫们会不会听见。肖老九抽着烟杆,眼神阴鸷。他岂会不知道,就凭董德彪自己,绝对没那份见识去搞什么工会和自己作对的,身后肯定是有地下党在唆使。好在上次的学生游行,宪兵和秘密警察一起出手,将那些革命党一网打尽,要不然,肖老九知道自己可能还不敢这么贸然对董德彪动手——那些地下党蛊惑人心的本事,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就连蒋委员长都没有太好的办法,何况是他这个下九流的小角色?正想着这些,却有人进来了。“秦老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看到来人,派头十足的肖老九忙起身迎接,这秦风最近可是郭少爷身边的红人,他哪敢怠慢?“九爷现在是越来越威风了啊!”秦风阴测测的笑道,很明显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董德彪等一群车夫的事情。“都是郭团长和罗队长他们赏饭吃,要不然这城里哪有我立足的地方啊……”肖老九满脸堆笑,命令手下赶紧去酒楼置办酒菜一边道:“老弟你贵人事忙,难得过来一趟,今儿咱们一定要好好的喝上几杯……”“免了,我过来就是替郭少传句话!”秦风道:“郭少爷今天可被人落了面子,心情很不好,我可得早点回去,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在这城里,居然还有人胆敢不给少爷的面子?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肖老九诧异道。秦风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团长深得冯将军的倚重,前途无量,少爷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团长的名声,只能找你帮忙,九爷你可得将这事给办妥当了!”“一条小杂鱼居然也敢对少爷无礼,简直是找死!”肖老九闷哼,挥手间便有人递上了一筒光洋,这才谄笑道:“还望老弟转告郭少爷,这事我一定帮他办的妥妥当当的,少爷那边,也希望老弟多多美言几句……”“好说,好说!”秦风接了光洋,哈哈大笑,心说王栋徐明最好死在外头,要是他们回来,这等好事,哪里还有自己的份啊?街头上。一群车夫在寒风里拥簇着董德彪回家,看着呻吟不断的董德彪,心情难受的无以复加。董德彪想要安慰大家,可想想自己的情况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本以为成立了公会,就能大家一起对抗肖老九,弟兄伙的日子也能稍稍好过那么一点,可谁知道功亏一篑不说自己还给打的半死,想着这些只能仰天长叹,眼眶里滚出两行清泪,心说这世道,真是不给自己这样的苦命人半点活路啊……“董哥……”年轻的车夫万涛看到董德彪的模样,低声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了,什么事都等养好伤再说,至于下回的份子钱什么的,弟兄们都帮你凑点,总能撑过去……”“多谢弟兄们了!”听到这话,董德彪感动的又开始抹泪。“别说这种话,要不是为了大家,你也不至于被姓肖的打成这样……”万涛等车夫们纷纷道,想着未能最终成立的工会,所有人都是心有不甘。人活着,最怕的从来不是没有希望,因为要是从来没有希望,那么就不会有失望。人最怕的是刚刚看到希望,开始畅想希望背后的美好,可那希望却在转瞬间被无情的掐灭,那种失望带来的打击,往往会让人感到绝望……董德彪知道万涛等人心里有多么失望,或者说他是所有车夫中最失望的那一个。可惜的是,明明知道大家都很失望,可董德彪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他不是一个领导者,没有了那些地下党的出谋划策,他就开始无所适从,甚至连面对毒打的时候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他在期盼着,期盼着有个人站出来,领导大家,给大家力量,并且带领大家对抗肖老九。可惜,没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曾经有过,现在正吊在城头上被风干成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