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当初城楼之上高舜钦的话,慕天颜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高某乃言官,比不得诸位大人生财有道,典型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真这么清廉,鼎丰船行又是怎么回事?没有他高巡按入股,原本上不得台面的小小船行怎么能短短时间一跃成为广州最大的船行之一?这般做作,无非是舍不得几千两银子罢了。 ≈做官做人到这份上,也算是人间极品了。夏天南投其所好,问道:“既然这高巡按人品如此不堪,为何不想法把他整垮?”慕天颜叹了口气:“你是武将,不知道本朝科道言官的清贵。这些言官地位然,品级不高、权力却很大,若没有足够的把柄,就算是制台,也没法轻易整垮一个巡按御史。”既然高舜钦是怂恿王尊德攻打博辅的帮凶,夏天南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他历来信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若整治了高舜钦,还能巩固与慕天颜的关系,一举两得。他微微一笑:“抚台不必担忧,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是人就能抓到把柄,何况这高巡按本身就不干净。”心想,回头就让周国新动用锦衣卫的力量好好查查高舜钦,就不信抓不到他的小辫子。慕天颜心中一喜,口中却说:“夏参将有心了。不过大家同朝为官,以和为贵,再说本抚如果出面对付他,难免落人口实……”一个巡抚欺压一个巡按御史,即便得手,也是胜之不武,还要被人弹劾攻讦;如果失手,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别人还会说他心中有鬼,为掩盖罪行打压言官。“抚台大可放心,这姓高的怂恿王尊德穷兵黩武攻打我博辅,此仇不报非君子,就交给下官好了,免得污了抚台的手。”夏天南拍着胸脯说。慕天颜闻言大悦,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这个夏天南虽是武官,心思却玲珑剔透,闻弦歌而知雅意,真真是妙人。他提醒道:“夏参将可要小心,这个高巡按对你琼州营可是颇为敌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夏天南轻蔑地一笑:“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文官,他无非就是搜罗黑材料弹劾,怕他作甚!”转念想到这句话连带慕天颜也一并打击到了,赶紧说:“下官只是说文官奈何不了御史,并没有其他意思。”慕天颜摆摆手:“我懂得,无妨。虽然这世间一物降一物,夏参将不怕他弹劾,但要小心他去制台那里给你上眼药……”夏天南一凛,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如果这高巡按铁了心和琼州营过不去,继续怂恿新任总督对付他,别的不说,这广州城内的买卖势必会受影响。看来这个人必须铲除。慕天颜没有继续高舜钦的话题,抚须笑道,“夏参将可有表字?”夏天南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巡抚大人这是想给自己取个表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知道在古代,辈分、社会地位更高的人给晚辈或者下属取表字,带有赏识和拉拢的意味,看来慕巡抚要彻底拉拢自己了。既然想处好与巡抚大人的关系,这个面子必须要给他。“回抚台,下官粗人一个,未曾取表字。”慕天颜微笑道:“夏参将练兵治军的本事是没得说,经商也是风生水起,可谓能文能武。古诗有云:‘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说的是三国关云长文武双全,夏参将的本事也毫不逊色。旁人都知道你琼州营能打仗,却不知你儒雅的一面,本抚便赠你个表字‘知文’,如何?”既然打定主意要拍马屁,就得来全套,夏天南做感激涕零状:“多谢抚台赐字!”心里咂摸了一番,“知文”,还行吧,不拗口也不晦涩,取自颂关羽的古诗,寓意也不错。表字一取,双方的关系似乎又亲密了几分,慕天颜亲热地说:“今日本抚高兴,想小酌几杯,夏参将如果有空,便陪我饮上几杯如何?”“抚台如不嫌弃下官粗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巡抚大人想饮酒作乐,下面的人自然安排的妥妥帖帖。不一会儿,一桌精致的席面就摆好了,席间就只有他们两人,很显然这是家中的私宴,说明慕天颜对夏天南很是看重。夏天南对于这些应酬的场面游刃有余,从现代到古代某些本质的东西是一样的,他打起精神,举杯相敬,一口酒下肚,居然就是自家的天涯香,不禁莞尔。慕天颜看着斯斯文文,不料酒量极好,加上“二锅头”的度数也不低,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就连夏天南这样“酒经考验”的老手也感觉力不从心,头有些晕。心里暗暗叫苦:不管什么年代,官员在酒桌上的战斗力总是爆表,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要喝醉。在开了几瓶天涯香之后,夏天南终于缴械投降,告了一声罪:“抚台……下官不胜酒力……恐怕……恐怕要失礼了……”说完“呯”的一声,头磕在桌面上,酒杯掉落,不省人事。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仿佛被人抬到了一张床上。这一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女子横眉冷对,厉声指责他擅自闯入自己家里,实在鲁莽至极。他试图解释,可是对方根本不听。话说这女子虽然态度恶劣,但是长相真心不错,眉目如画,明媚皓齿,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味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看的人儿,脾气这么大,好比薛宝钗被王熙凤附体了。在梦中,夏天南做了如此评价。夏天南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腹中饥饿,才醒过来。他睁开眼,颇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记得之前是喝醉了,然后被人抬过来的。看家具和摆设,自己睡觉的这间屋子很显然是大户人家。再回想自己是和巡抚慕天颜喝醉的,难道这是巡抚的私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