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除了在运河沿岸设立钞关之外,没有其他大规模收取商税的手段了,更别提向海商收税了,因为本朝禁海。所以,琼州营绕过朝廷的管制,在两个最大的海岛设立税关,在制度上是一种突破,为前所未有之创举。虽然从征收的对象来看,琼州营收税和郑芝龙收保护费有类似之处,但是境界相差甚远。卖令旗、收保护费还停留在黑道做派的水准,而按商品价值、利润的高低分类收税,已经是近代国家的通行做法,实际上琼州营是利用朝廷在海上的权力真空,在行使国家权力。而且海上商税的制度成熟后,将来随着琼州营进军内6,就可以向所有的行业推广。在夏天南看来,明朝商税和农业税的比例严重失调,国家财政收入不应该寄托在无立锥之地的农民身上,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凭借手中的武力慢慢养成国人纳税的习惯。让自由自在惯了的海商集中在指定的港口纳税,看似是一个艰难无比的任务,但是实际上却没有想象的那么难。郑芝龙在覆灭之前,已经给琼州营打好了底子:三千两银子一面旗子,只要你在海上跑买卖,不插旗子就要你命。慑于郑芝龙的淫威,海商们都乖乖接受了这种规矩。现在海上的霸主换人,虽然规矩比郑家啰嗦了一些,但海商没有选择的余地,反正还是花钱买平安嘛,不过按货物分类纳税,银子花的多了些而已。不过在财大气粗的海商眼里,三千两和五千两、六千两也没有质的区别。两广这一带是琼州营的大本营,琼州营凶名在外,无人敢捋虎须,加上巡抚暗中支持,无需大费周章,两广的商船乖乖地载着货物来博辅验货纳税。平日稍显冷清的博辅港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南洋来的、往南洋去的、准备前往日本的,各路海商齐聚一堂,大大小小的商船一直排到了外海,都在等着新成立的“博辅税关”清点货物、收取税费后给他们一面旗子和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了该次航行所载货物的品种和纳税额,以及税关的名字、完税的日期,还有办税人的签名和印章。等到该船从南洋或者日本返回,新的货物又要重新清点估值,相应的内容就接着前次的继续填写,小册子可以反复使用。林伟业领导下的技术研究院这次露了脸,他从广州挖来的印刷达人沈笑阳给纳税册子设计了防伪的技术,用红、蓝、黑等色在册子内页套印花纹图案,加上雕刻异常精密的印章,让一般人根本模仿不了,以防止有人假造册子逃税。除了用多色套印的技术防伪,夏天南还准备从制度上堵住可能出现的漏洞,让台南和博辅两地税关的税务经办人员定期轮换。这样一来,即使有人侥幸仿制出了纳税册子,纳税地和收税人的签章对不上,也是白瞎。税关开张的前几天,张明礼亲自带人登船清点登记货物,尤其对装载瓷器、茶叶往南洋的商船查验格外仔细,博辅税关收入的大头都要落在这些货物身上。各条船上验货员的声音此起彼伏:“景德镇青花瓷花瓶三百件!”“福建武夷茶两百担!”“广州本地干毛茶一百担!”……验货员清点查验货物报数后,统计员则记下货物种类和数量斤两,交给岸上的税务员,他们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货物分类纳税表噼里啪啦用算盘计算出税额,然后船主交税领取证明完税的册子,次来的还要领面“琼”字旗子插在船上,纳税的流程就算走完了。船主们把这个流程称之为“过关”。博辅税关开张后,第一个月就收入二十万两白银,几乎是棉布生意一年的销售额。从第二个月起,“过关”的商船密度下降,收入减少,但是还保持了平均十二万两白银的月平均收入。考虑到部分海商还在观望阶段,加上巴达维亚等地的欧洲商船还没等到返回欧洲最佳的风向,这个数字还有上扬的空间。台南税关也同步投入运作,不过纳税的情况没有博辅这边乐观。第一个月只有十万两的税收,第二个月更是降到了八万。据郑鸿逵估算,至少有四到五成的海商抱着侥幸心理没有来台南,而是径直前往日本,尤其以江浙一带的海商居多。恰恰是这些海商掌握了江南大部分生丝和丝绸的出口,是台南税关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以日本和南洋的贸易利润对比,台南税关的收入应该是博辅税关的两倍才算正常。林传宗作为台南分舰队指挥官,已经开始了福建海峡和东海一带的巡航,但是受限于巡逻舰的数量,加上台南新建的船厂还没有投入使用,兵力上捉襟见肘,巡航效果还不甚明显。这个时候,在长崎的刘全回来了,他带来了几个消息,有好的,也有坏的。南园。刘全向夏天南禀报:“先要禀报将军,长崎商馆成立了,肥前藩给了我们最繁华的地段,离港口也近。将军战胜郑芝龙的消息传来后,肥前藩的人更是鞍前马后服务极其周到。商馆的馆舍已经建好,人手也招募了,不过管事的人选还没定,属下这次回来,想选派一个机灵点的人过去。”夏天南满意地点头:“你辛苦了,管事的人选就由你决定。商馆运作后,我们就把江南出口日本的生丝作为长期的买卖经营,就算不能垄断苏州、杭州两地的生丝市场,也要尽量压制当地海商的利润空间,免得让这些人赚了银子还逃我们的税,收不到他们的税咱们就自己赚回来!”刘全在日本几个月,对税关的事不太了解,闻言惊讶道:“逃税又是怎么回事?”夏天南就简单解释了台南税关税收流失严重的情况。刘全听完拍了拍脑袋:“这个好办啊!江南的生丝大半都是卖到日本,只有丝绸成品才运往南洋。日本的幕府又颁布了锁国令,明朝的商船只能在长崎交易,咱们只要堵在长崎港口对本朝的商船挨个盘查,谁交税谁逃税不就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