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南悲愤地扫视众人,发现司马德和孙元化这么荒谬的提议居然无人反对,大家都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见无人“主持正义”,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些惶恐起来,几年都没能让春兰等人怀孕,难道不是地的问题,而是自己这头牛不行?要是娶了谢文君还不见生个一儿半女,接下来他们还会有什么奇葩的主意?一手创立琼海军以来,一向高高在上的夏天南第一次感觉掌控不住局面,偏偏这群部下的理由还很高大上,无法辩驳。他突然觉得上位者也未必事事如愿,哪怕是坐在紫禁城里大权在握的皇帝,需要要顾虑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不愿在这么难堪的话题继续下去,草草结束了讨论:“你们说的有道理,我会考虑的。既然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就由你们操持吧,要我怎么做,我配合就是。”定好了人选,夏天南大婚的事就成了琼海军压倒一切的头号任务。孙元化和司马德第一次亲密无间携手合作,在他们的主持下,有人带着媒人出发前往登州向谢三宾下聘,有人前往广州采买结婚所需的物品,有人提前给广州官场和琼州各县发请柬——虽然婚事的流程才刚刚启动,但是结婚的日子已经订好了,就是一个月之后的十一月初九,赶在腊月之前,以避开民间“正不娶,腊不嫁”的忌讳。反正这场婚事双方都同意,除了夏天南本人,所有人都恨不得明天就成亲拜堂,下聘提亲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在随行的乐队吹吹打打的鼓乐声中,下聘的队伍到达登州,早已翘首以待的谢三宾一丝犹豫都没有,收了聘礼,一口答应下来,交换了生辰八字,并告知为防迎亲路途遥远,谢文君几月前早已在广州等待,届时迎亲的地点就设在她舅舅家。媒人一听也乐了,这趟媒也太轻松了,男方女方都恨不得今天过大礼,明日就成亲,一整套流程反倒成了碍手碍脚。送到登州的聘礼太隆重,除了传统的福丸、阉鸡、母鸭等物品,装满了金银的箱子足足十几口,穿街过巷,围观者众多,惊动了新任巡按御史。当得知下聘的是手握重兵的平南伯时,一纸弹劾立刻送往京城,称登莱巡抚“与武人来往甚密”、“借机敛财”,平南伯“婚嫁奢靡逾制”。奏折到达内阁后,温体仁看着里面的内容笑了,这些言官真是吃饱了撑的,他直接批注后命令呈送皇帝御览,然后琢磨着如何置办贺礼了——通过司礼监的方正化,他已经和夏天南搭上线,这次大婚正是巩固双方关系的最佳时机。崇祯在一堆奏折中看到了这封弹劾谢三宾和夏天南的折子,眉头皱了起来。若是换做其他官员被弹劾“奢靡”,他肯定要下旨呵斥问责,可是这次的对象是夏天南,就要仔细斟酌了。他把王承恩叫过来,把奏折给他看,问道:“王伴伴,你站在朕的立场想一想,该怎么做才得体?”王承恩匆匆扫视了几眼,小心地回答:“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不过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万岁爷带头节俭,堂堂巡抚和总兵官却这般奢靡,对朝野上下的风气影响不好……”崇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王承恩心想,现在国库空虚,到处要用银子,按说皇帝很不喜欢臣子婚事大操大办、吃穿用度奢靡无度,可是看见这弹劾的折子居然不动气,看来另有考虑。联想到平南伯屡立战功,而且刚为朝廷“捐饷”二十万两,解了西北的燃眉之急,有这样的贡献,所谓“奢靡”的罪名就无足轻重了。皇帝不一定是要自己帮着出主意,不过是让自己说出他不想说的话,好有个台阶下而已。于是王承恩试探着说:“不过平南伯功勋卓著,瑕不掩瑜,可以口谕私下训斥即可,无需摆上台面大动干戈,以免寒了功臣之心。”果然,崇祯接下了话头:“王伴伴言之有理,夏天南毕竟是个武人,不能指望他和饱学鸿儒一般洁身自爱。虽操行有亏,然屡立大功,不宜因小节问罪。命司礼监派员赶赴琼州,传朕口谕,勉励他大婚之后继续为朝廷效力,然后私下训斥一番即可。”王承恩应下:“奴婢马上去办。”他正准备退下,却见崇祯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便停下脚步。崇祯犹豫了片刻,装作不经意地说:“派去的人要机灵点,问问夏天南,婚礼操办的如此奢靡,招来弹劾,可曾想过国库现在空虚,入不敷出?身为伯爵,又身家丰厚,是否该以身作则,作出表率?”王承恩愣住了,这是要向平南伯要银子的意思?几个月前刚“捐饷”二十万两,现在又要借弹劾之机敲打一番,趁机索要银子?堂堂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居然沦落到到这般地步,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臣子的主意,只为充实一下空空如也的国库。王承恩不禁悲从中来,历朝历代,哪有皇帝不顾九五之尊的体统和颜面,为了江山社稷向臣子开口?他哽咽道:“万岁爷,您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委屈自己了……”崇祯有些不自在,咳嗽几声,挥了挥手:“休得啰嗦,退下吧。”王承恩走后,崇祯重新坐回桌前,翻看着各地索要粮饷的奏折,叹了口气。广州,巡抚衙门。司马德恭恭敬敬地对慕天颜说:“抚台,谢巡抚老家在湖广,又久居京城,现在则巡抚登莱,聘礼只能送到登州。至于谢姑娘这边,就全靠抚台坐镇安排了。”“这是自然,百姓都说,爹亲娘亲不如舅舅亲,文君的父亲不在,我这个做舅舅的责无旁贷。”慕天颜抚须笑道,“迎亲地点就定在我这里,我会为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