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西山堡近两个月,白凰终于迎来了他自己的春天。在范长吾忠的关怀下,劳动量去掉了一半,他相对轻松了许多。刚开始那一个月,他卯时起床先打扫的也是这几个地方,为的是不在白日里耽误大家修炼,然后再去清扫别处,基本上一干就是一天,晚饭后的那次清扫也只能停留在口头上了,索风心知肚明,并没有出面教训他,也许忙于修炼的大师兄暂时把他这个人忘记了。现在再打扫这几个地方时,他的心情没有那么急切了,后面不再有巨大的劳动量等着他,他可以相对悠闲地边干边观赏周围的景致。前院新弟子们修炼用的七星阵是利用七棵高大的黑松,按照一定的方位排列,再经长老们用念气激活,以达到引天地灵气汇聚于此的目的。这是能够看到和基于常识的推断,白凰虽然不是武士,大约也能看明白其外在的结构。至于此阵隐秘的一些东西,比喻阵眼在何处,阵眼所用为何物等等,白凰看不透,暂时也没能力继续去探究。他只是觉得好奇,每次打扫到这里时,就会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呼吸也格外顺畅,身上的疲惫和烦躁都会迅速地消退,整个人随即精神焕发。这样的感觉在后院的九连锁阵内和桃花碧周围都有,但没有此处明显。在没有人在此修炼的情况下,白凰会多呆一会儿,尽情地呼吸这里浓郁的灵气,享受这里的清凉。他喜欢去的地方还有桃花碧,特别是前院的桃花碧,他在这里似乎留下了一幅美图,他在有意无意地想去重新找回那副美图。前院桃花碧是刚入门女弟子们的修炼场所,白日里大家都围坐在桃花碧周围,在楮琴长老的指导下修炼。虽然过去了一个月,桃花碧周围的桃花依然盛开,这里的桃花至少有两个月的花期。地上落英纷飞,树上依然繁花似锦。美好来得似乎有些突然,这天清晨,在如琥珀般晶莹的晨曦中,白凰看到了两个淡粉色的身影,静静地坐立在桃树下,身上覆盖了一层淡粉色的桃花瓣,与淡粉色袍子相互映衬,桃花碧旁,繁花似锦的桃树下,景、物、人融为一体,仿佛一副静态的图画,美伦美涣。仔细观瞧,她们头顶上似有一层淡淡的薄雾萦绕,这层薄雾又缓缓流动,与桃花碧上空的水汽隐隐相连。如此再看,原本静态的画面,竟然有了一丝灵动感。相隔二十步远,白凰拄着大扫帚,静静地地看着前方的美图,不敢也不忍心打破眼前的美好,他知道她们正处于冥想中,他还知道,其中的一位就是他在入堡第一天见过的画中人,琴音。他能感应到她的气息,虽然他只见过她一面,可他的眼睛曾放肆地侵袭过她的心灵,只是那么一瞬,她的气息就被收入到了他的灵魂之中,不会再忘记。他很奇怪这种感觉,既兴奋又有一种犯罪感。画面动了,两个粉袍女孩几乎同时起身,轻轻抖落身上的落英。琴音回头,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与她的小师妹颜蓉一起转身,迈步前行。经过他身边时,俩人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尊化石。走出十几步远后,琴音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似在思考什么。昨晚她与师妹颜蓉在桃花碧修炼了一夜,也是自她们入堡后第一次晚上出来修炼。经过一个多月的师承指导后,新弟子们好多都开始了在晚上出来修炼,她们俩在女弟子当中当属第一批。今晨,当白凰远远走来,静静站在那里之时,琴音早就感知到了,不知道为何,她知道是那个被堡内传为笑话的白袍公子过来了,她对他的气息竟然很熟悉。他们应该还属于陌生人,没有正式见过面,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他的气息竟然就留存在了她的心底,还这样清晰。这种感觉她很反感,而且很奇怪。同时一种淡淡的惆怅袭上心头:他为何要在这里扫院子?要扫到多久?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师姐,你为何突然叹气?”颜蓉停下脚步,略感惊讶地问道。“不为何,走吧。”两道粉色的身影渐渐远去,白凰留恋的眼神却迟迟不肯收回。接下来的几天里,这样的一幕每天准时上演,一连三天后,在第四天的清晨,琴音走到他的身旁时却停下了脚步。琴音的举动把颜蓉和白凰同时惊着了,两个人都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要坚持多久?”琴音开口了,声音很柔和,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我……我打扰到你们了?不会吧,我自信,从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白凰有点心慌,他认为她生气了,在质问他。琴音摇摇头,道:“我是说你在此打扫院子,准备做多久?”“这……”白凰万万没有想到,琴音第一次对他开口,问得竟然是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真的不怎么好回答。“你不觉得是在浪费吗?”琴音继续道。“浪费?浪费什么?”白凰下意识地问。“生命,你在这里空耗生命。”琴音这一句的回答有了一丝力度。白凰和颜蓉再次愣怔在原地,颜蓉吃惊的是琴音为何会关心一个在堡内没有人理睬的白丁,而白凰的脑袋里此时一片空白。在白凰的愣怔中,琴音拉着颜蓉悄然离去。她很讨厌我!这是白凰现在唯一能够想明白的一个问题。下一刻,他在心中反驳道:我不在这里空耗生命,难道回家坐毙吗?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凰没有再在晨曦中走近桃花碧,他在心中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他在看她时,看到的是一幅美景美图,能给眼睛以及心灵带来愉悦。他是个书生,他的心态似乎很纯粹。可这对于一位女弟子而然,就是轻薄,是非礼。她可能不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那么,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令人讨厌的浪子。不,一个只会扫院子的白痴。那日之后,白凰时常站在一处发呆。不用琴音说,他也知道自己是在浪费生命。这样的浪费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他为了不浪费生命,毅然决然地来到堡内,希望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可等待他的就是无休止地扫院子,打杂。与最初的设想越来越远,这样的堡内生活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吗?得想办法改变了。白凰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改变,只要变就成。“白家的大公子,好雅兴啊。”就在白凰对着一簇植物景观出神时,好长时间不露一面的索风大师兄兀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白凰吓了一跳,猛然转身。“把扫帚放一放,随我前去卸货。”索风脸上的讥讽一闪而逝,说完,扭头就走。白凰放下手中的大扫帚,跟在索风的后面,向堡内的仓库走去。仓库前停了一辆龙马兽拉着的货车,看到索风到来,龙马兽发出了一声嘶鸣,头向索风身前摆动,分明是讨好的表现。看到一身白袍的白凰时,此兽竟然圆睁双目,嘴里发出不友好的呜呜声。龙马兽主要出产于特勒联盟的大草原,高大健壮,嘴里不单有食草动物的啮齿,还生了一对尖锐的犬齿,是个杂食物种,很是凶猛。“公……大师兄,就一个人卸货?”驾车的车夫见到索风态度很谦恭,扫向白凰的眼风却很冷。“大家都忙于修炼,就这一个闲人,让他慢慢卸吧。”索风语调平淡地回道。“范总管马上就到,他卸完了,你与大管家签个字。”“是。”车夫恭敬地点头,然后转向白凰,“这位小哥,卸货吧。”他把“吧”拉得很长,还带着弯儿,眼珠子也随着音调向上翻起,看起来与死羊一个模样。“你呢?”白凰看着满满一车货,心里打怵,自然想要个帮手,随口问道。“你不长眼啊,我得扯着缰绳啊,龙马兽跑了咋办?它很凶的,不知道吗?”车夫恼怒地回道。“这……”白凰下意识地转头找索风,却发现刚刚还在此的大师兄已经消失了。“不要磨蹭了,快干吧,大总管很忙的,他来了看你还没有卸完,发起火来你可承受不起。”车夫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白凰咽了一口唾沫,把一股恼火强行压下,向着货车尾部走去。不用上手去摸,只是用鼻子闻一闻,白凰就知道这满满一车都是灵药,当然,是最普通的灵药,是为堡内弟子们炼制丹药用的。前些年,这一车一车拉来的的灵药可都是白家出产的,现在是谁送来的?白凰用力扛起一袋灵药,这个问题在心里一闪而过。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家里的生意,若不是现在憋屈地为人扛药袋子,他连一闪而过的念头都不会有。白凰刚刚离开车一步,车上几米高的药袋子轰隆隆地滚了下来,差点把他埋进去。灵药都是晾晒半干后才装袋的,每袋的重量并不十分沉重,白凰带着一丝怒气上手,直接从底层拽出了一袋,下面镂空,上面重压,就发生了塌货事故。“你他妈的……”车夫甩开手里的缰绳,向白凰冲来,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住手!”远处传来一声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