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三天,走出阴晦的天气,走进了比之东山湖更辽阔的南山湖。烟波浩淼的湖面上,挂着南山堡大旗的楼船扬帆疾行,几只鸥鸟始终追寻着,盘旋在它的上空。楼船二楼的窗户开启了一扇,湖风带着阳光的暖意吹进房间,窗幔轻舞,微响如旋律,随风飘扬。木制的地板上,白凰盘膝而坐,眼睛微合,长发轻轻飘动,背上的紫玉剑紫光微漾。在某个瞬间,剑柄上的两点紫色如蜡烛跳苗般,突然闪烁,不过只是流星般一闪而逝。从上船起,当把那个刻薄傲慢的丫头气走后,白凰就开始盘膝而坐,修炼东门来泰传授给他的念力驱物法门。紫木棍已经消失,他现在的武器是紫玉剑,而紫玉剑有其特殊性,若要熟练掌握它,必须与其沟通,达到人剑合一。要做到这一步,念力驱物是关键。白凰之前没有接触到兵器,能够熟练使用紫木棍,除了他身体的特殊性,与紫木棍是天然地亲近,还要归功于他扫院子用的大扫把,间接地锻炼了舞动的协调性,几乎达到了身体驱物的本能。对于剑这种最普遍最常用的兵器,白凰从未接触过,更无人教授他使用。东门来泰在最后把一柄性能特殊的紫玉剑交给他,原也没指望他与常人一般使用它,所以也没有对他相传剑术的套路,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此时要掌握紫玉剑的使用要领,唯有尽快掌握念力驱物为上策,是首选,也是必选。当然,这一切必须要靠他个人的摸索与努力。“似乎有一点感觉了。”一股微风抚过,他轻轻念了一句,并没有睁眼。“抓不住它的实际,飘忽不定。”又跟了一句。他的侧后方是房间通往楼船甲板的房门,为了视野,门上也留了窗口。此时,那里有一道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透过窗口,盯视着房间内的白凰。南宫燕就这样观察了他三天,没有再打扰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打扰他。她对他最开始有一点点的钦佩,这是女人对强者的天然欣赏,当知道了紫木棍的强大后,这种欣赏就转化为占有的**,拿来为我所用。身为皇族的一脉,她有着天然的“归纳”嗅觉,“这个”该收到南山堡,不说他能为南山堡争来荣誉,单单一根紫木棍就有收纳的价值。可是,仅仅上船后的短暂接触,就让她突然间失去了那种把握一切的镇定,他不配合她的设计。正如她讲的,失去了紫木棍,他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这是其一,再是,他并没有一个“逃犯”的自觉性,傲慢来自于骨子里,甚至胜过了她。他并没有从交易中感受到南山堡带给他的实惠,不但是生命的保障,还有前程的拓展。他冷漠,傲慢,淡然。他不懂感激,难道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他的生命从此就捏在南山堡,捏在她南宫燕的手里,他不知道?“竟敢那么恶毒地诅咒我,你胆子也太大了。”南宫燕的眼里射出了一丝火焰,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只是啊,紫木棍去哪了?”南宫燕每天不定时地盯着他,心里的这个疑问也一直折磨着她。“呜呜。”号角鸣响,船速慢了。白凰睁开眼睛的同时,南宫燕的身影消失了。前方湖面收窄,有一道狭长的通道,通过这里,船再行一天多就能到达南山堡。楼船没有直接驶过通道,而是缓缓靠上右侧的岸边,这个通道内竟然修有简单的码头。“下船。”刚刚消失的南宫燕又转了回来,口气冰冷地对已经起身的白凰命令道。“好像还不到目的吧?”白凰看着外面的景色,有点疑惑。“前方航路受阻,从这里上岸,陆路返回。”尽管声音依然冰冷,南宫燕还是说明了情况。“那走吧。”白凰潇洒地一挥手,水路,陆路怎么走都无所谓,永远到不了就更无所谓了。看着白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南宫燕白了他一眼,转身带路。心中却道:“就这样到了南山堡,也太舒服了你,走点陆路,来点坎坷吧,哼!”下船,上岸,一抬头,远山碧翠,紫山的边缘就在上方。山脚下的土路上三辆马车已经等待多时,白凰被安排在了第一辆马车上,这辆车没有车厢,也没有顶棚。白凰却很喜欢,此时阳光明媚,微风轻抚,坐在这样的车上,视野广阔,心胸敞亮。与他一辆车的有两名武者,看着装和简单的感应,应该在铁念境中境。前面驾车的也是一名武者,气息要比这两位强大,蓝袍加身,该是铁念境后期修为。拉车的是一匹健壮的龙马兽,马蹄时刻不停地踢踏着碎石路面。南宫燕上了中间的马车,在进入车厢前,一手掀帘,转头盯了白凰一眼,白凰无意中回头,正与其眼神相撞,他眨了眨眼睛,算是向她打招呼,她则飞给他一道冷锋,帘子一合,遮住了她的身影。马车启动,白凰随意向湖面看去。他背靠紫山,面向南湖。上车前那两位已经占据了另一面的位置,他只能坐到这个位置。视线从两位武者的空隙看向湖面的那只楼船,恍惚间,楼船已经启动,正在通过那道狭窄的通道。白凰以为是车移动带来的幻觉,转头看一眼前方,然后再看湖面那艘船,是在动,速度不慢于岸上的马车。“搞什么?船能通行,却要上岸,自找麻烦,几个意思?”白凰眨巴了几下眼睛。对面的两位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白凰是在向他们打招呼,脸带疑问地一起看向他。知道他们误会了,白凰微微一笑,移开了视线。“哼!”几乎同时,淡淡的声音不是从他们的嘴里,而是从鼻孔里发出来,那是极度的不屑。白凰现在穿着的是一身半新不旧的白袍,依然是东门来泰送他的两身中的一身。不是东山堡小气,而是白凰不要。“半新不旧,挺好。”这是白凰的原话,东门来泰略一思忖,“嗯,这样挺好。”如此,虽然东门雪嚷嚷了好多次,说她爹小气鬼,众人不为所动,新袍子始终没有做成。看在南山堡弟子的眼中,这货就太怂了,这么大的个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却是个白丁。即使是散修,多数情况下也是按照传统和规矩来的,什么修为什么着装,再说,这也是荣誉的象征。在这个以武为荣的世间,白丁和书生是不受人待见的,那代表着资质愚钝,或是家境糟糕。你既不是长老家的公子,更不是皇亲贵族,白袍代表的不是风流倜傥,而是穷酸,好不好?很明显,这白袍老兄不受待见,不然不会被赶到这头车上,若是重要人家的公子,即使不能与大小姐同乘一车,还可以到后面那辆车上,那辆车也是厢车嘛。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哼”了,所以他们根本没有理睬白凰的打算。你向谁眨眼睛?你长得挺好看吗?白眼遭多了,就成了习惯,白凰习以为常,不再理睬对面的一对“双雄”。龙马兽体力强健,阔步前行,太阳落山之时,百里路已然到了身后。在一处山坳间,南宫燕下令休息,安营扎寨,第二天凌晨再出发。吃过派发的干粮,大家分散开休息,几堆烧水的篝火依然没有熄灭,夜色稍凉,东山堡的弟子分几伙坐在篝火旁,有的原地倒卧休息,有的就地打坐。南宫燕在几堆篝火的外围散步,眼神却始终盯着独处的白凰。白凰身边没有篝火,他不需要多余的温暖,如果可能,他更愿意呆在稍显冰冷的水里。自从踏上赴南山堡的楼船起,白凰就没有进行修炼,而是一心感悟念力驱物的法门。按正常走,念力驱物应该是修为达到一定级别后,自然而然发生的。不知东门来泰是从哪里得到的专业法门,单修念力驱物,这是一条捷径。但看情形,他也没有达到念力驱物,虽然有了这套法门。如此看来,要达到念力驱物并不容易,修为是最直接最强大的基础。修为达不到,好多奢望就真的是奢望。东门来泰可是银念境多年的高手。白凰体验到了其中的难度,但决心没有改变,短短的几天内,他甚至找到了一丝感觉。“法门当然是对的,就像修炼一样,大家都知道路数,但提升修为何其难也。”白凰坐在一块方石上,继续白天的感悟。想到修炼,他突然有了点顿悟,大凡修炼者的修为提升快的,除了按照修炼法门吐纳,引导,循环这些基本的路数外,无不是在其中找到了捷径,或更确切些就是丹药或灵药的量收至质变;神器对修炼环境的改变,如紫木棍;体质对灵气的感受度和吸纳度,如紫玉神体和水晶玉体;最重要的一项是资质,资质包含体质和心智。心智安排和引导一切,从中发现顿悟的节点……这个节点在哪里?“法门当然是对的,直走却未必能够走通。”起风了,阵阵松涛随风轰然,堆堆篝火摇曳中劈啪作响,月色如茵,南宫燕的身影拉长,缩短,最后消失。风带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如钩弯月。夜深了。南宫燕走上了马车。“那是什么?”白凰在法门引导的通道中似乎又有了一点发现,如流星的尾巴,光芒消失,光晕犹在,只是跑得还是太快,深邃茫茫的宇宙太过广奥,等待,寻找都是那么地困难与无奈……云来云往,大地在明暗中交替,当又一次黑暗来临时,白凰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波动,来自于身后的紫玉剑,他似乎见到了紫玉剑凌空出鞘,紫色光芒照亮了夜空,璀璨夺目……倏然睁眼,紫光闪亮,白凰向身后摸去……空了!骇然转头,紫玉剑在他的头上方,在夜的苍穹下,紫光闪闪,心中惊喜与惊奇并发,就在他欲伸手的刹那,紫玉剑飞走了,隐约间,他看到了一条线,甚至还有一根几丈长的紫山竹……顺着紫山竹看去,一道身影握着它的另一端。再看,十几道身影已经在几丈外将他围在了中心,确切说,他本就在几堆篝火的中心,只是,起初还或躺或坐的十几个人此时都站了起来,对他进行了合围。呵呵,所以,我的感应里他们没有动,都呆在原地;所以,他们使用了绳索,偷走了我的剑,所以……刚刚的感悟只是美梦一场,他们欺骗了我,我欺骗了自己……还是太投入了,忘记这不是在东山堡了。风吹云过,月色重回大地,紫玉剑落在南宫燕的手中。才出鞘的光芒隐去,只留下淡淡的微光,如萤火闪烁。“丫头,别闹,还我。”白凰向前走了一步。“上!”清冷如月色,南宫燕手中的剑指向白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