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栋早在施福叔侄携残兵回营之前就收到了战败的军报。?w他又惊又怒,明白自己又被梧州城内的伪明君臣摆了一道了。此次夜袭失败,近三千战兵折戟沉沙,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很清楚夜袭计划失败一定是内应出了问题,但他不知道是内应叛变还是因为被捕暴露,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总之,这一次他败了,败得很惨,几乎伤筋动骨。李成栋从帅案后走出,亲手托起施福,苦笑一声:“此战责任不在将军,而在本镇,是本镇疏忽了。”施福原以为李成栋会大雷霆,将战败的责任推到他们叔侄身上,毕竟他们是降将出身不是心腹嫡系,没想到李成栋胸襟广阔,竟然毫不犹豫的将战败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他感激涕零的道:“标下谢大帅不罚之恩。”李成栋返回帅案,眼神凌厉的环顾了一下众将,厉声喝道:“五万大军云集在此大半月,确拿不下一个小小的梧州城,我大清天威何在?!天亮之后,尽起三军,全力猛攻,如果再攻不下——”李成栋悍然拔出腰间横刀,将帅案砍去一角:“诸将自总兵以下,有如此案!”“是!”帐内诸将心中一凛,轰然领命。清晨十分,两万五千余清军战兵在城下摆开阵势,旌旗招展,兵戈如林,李成栋戴兜鍪,穿铁甲,亲自临阵督战,他拔出腰刀,于阵前高呼:“三军听命,今日有战无退,若有违抗,立斩不赦!”等传令官将军令传达下去后,两万余清兵挥戈执矛,齐声呼应:“杀!杀!杀!……”杀声震动四野,树上鸟儿成片惊飞而去。令旗晃动,牛皮战鼓轰然擂起,十个清军千人队拥着云梯排山倒海般压向城墙。“放箭!放铳!快——”城头军令频传,弓弦急响,明军的弓弩手,火铳队一个个从女墙后闪出身来,不顾安危向城下倾射箭雨,清军前列举着藤牌,形成密不透风的盾阵,将云梯周围的刀矛手紧紧护住,“乒乒乓乓……”如雨打窗棂,藤牌上瞬间插满了羽箭,有的藤牌被火铳打穿了,后面一个藤牌兵会立即填补上去,将盾阵合拢,等冲过护城河后,阵势依旧大体完整。很快,一架架攻城云梯靠住了城墙,清兵们执刀挥矛,纷纷沿着云梯往城头爬去。同时,清军的火铳队,弓弩队也开始还击,掩护,漫天箭雨遮天蔽日般倾泻而来!城头督战的朱由榔原本就料到清军吃了暗亏,可能会决死一击,他不避艰险,亲临一线,披甲执枪大喝:“祖训有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将士们,今日朕将与尔等同在,杀退鞑子,护我河山!”“杀退鞑子,护我河山!”“杀退鞑子,护我河山!”……天子不避锋镝,亲临阵前,军民备受鼓舞,刀枪舞动,杀起清军来都是舍身忘我,奋不顾身。几个时辰后,城下已堆满了厚厚的一层尸体,有清军的,也有明军的,甚至还有不少城中的青壮百姓的。清军这次似乎不拔城便誓不罢休,攻城队死一批,冲一批,后续队踏着前队尸体,不止歇的攻城,一人倒,一人上,稍有退怯,便被李成栋的家丁亲卫队斩杀。看着麾下的儿郎一个个或死或伤,从阵前抬了下来后,前锋营统领施福的心在滴血,这些兵都是他的宝贝疙瘩啊,就这样跟炮灰似的消耗在梧州城下,他不甘心!又一波福建儿郎战死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到后阵中军主帅李成栋的面前,泣声跪劝道:“大帅,不能再强攻啦!伤亡太大了!”“混账!”李成栋怒目圆睁,呵斥道:“你敢乱我军心?信不信本镇阵斩了你!”“末将死不足惜啊!只是如此血战,即便大帅拿下了梧州,身边还剩兵员几何?到时大帅威权何存啊?”李成栋听完暗暗心惊,施福一句诛心之言点醒了他,乱世有兵就是草头王,没兵就是戴宰羊,清廷为什么会重用他?不就是因为他麾下有四千肯效死命的精锐老卒嘛,那可是十几年来经历过上百场战争淘汰后留下的菁华!他要是没这些资本,到时候怕是连个屁都不是,最近清廷对他越来越防范,前不久更是空降了一个两广总督佟养甲来广东。佟养甲出身辽东佟氏家族,祖上就多有在辽东卫所任职的,老奴努尔哈赤起兵以后,佟家集体叛变,得到新主子认可后,佟家在汉军中的地位就愈加突显。皇太极第一次在松锦受挫后,吃了大亏的他回到辽东潜心铸炮,天聪五年,大金国自铸的第一位红夷大炮“天佑助威大将军”,便是出自总兵官额驸佟养性手下,从此,凭借炮兵这一技术兵种的优势,汉军旗在辽东越受到重用,直至天聪八年,正式编制八旗汉兵。相反,滞留在大明的佟家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朝廷对佟家严厉打击,辽东佟家存于大明境内的几乎被斩杀殆尽。佟养甲改姓易名,逃入关内,辗转在左良玉部下讨了一个管督理盐饷的差事,清兵破关南下后,他立刻恢复姓名投效旗下,得到了重用,一直跟随大军到了福建。对于清廷重用辽人,李成栋心里本来就不爽快,当初打下福建,擒杀了隆武不见封赏也就罢了,如今又空降了一个顶头上司,而他的官职也从当初的江南巡抚变成了广东提督,官位看似提了两级,但文贵武贱,二品江南巡抚的地位根本不是一个一品武官提督可比拟的。很明显,他被明升暗降了,这让他不满的同时,颇有些兔死狗亨的感觉。现在经施福一提醒,他有些犹豫,语气也渐渐缓了下来:“血战消耗元气本镇如何不知?机关算尽,皆徒劳无功,不得不为了啊!咱们伤亡固然大,伪明那伤亡也不小。本镇早已得到谍报,梧州城里能打得伪明军队不过焦琏部的三四千步骑罢了,其余皆是战力低下的降兵,不足为虑。连日血战,那焦琏部也是伤亡重大,如今就看谁的韧性更强,坚持的更久了,咱们只要突破一点,就能破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