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骸篇(十八)二层楼。一袭大紫袍漂浮在空中。漆黑的回廊被雷霆照亮!紫袍男人白皙的面容在层层耀眼雷光之中凸显而出,他背负双手,长发披散,身上紫袍无风自动。八风不动,渊渟岳峙。而他此刻外露而出的魂力,已经充斥了整个二层楼。浩瀚如同海洋一般肆意翻滚,将整个二层楼全部铺满。六道轮回的锁链从虚空深处蔓延交错,凭空浮现无数梵文,一个又一个禁制将这个大紫袍身影封印在二层楼内,将整片魂力海洋紧紧困在其中。“易潇......”紫袍男人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快一点吧......打破禁忌,让永夜来临吧......”玄上宇抬起头,目光落下,如同穿越了无数时空,落在了落日镇那个染血而倒的黑衣少年身上。那里有一声强烈如战鼓敲击的心跳声。“咚!”是生命复苏。“咚!”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出现在黑衣少年体内。“咚!”犹如风暴席卷,生灵尽皆颤抖。“咚!”二层楼内,大紫袍男人眯起眼,嘴角勾勒起一股笑意,极为满意地望向那个倒地不起的黑衣少年。他的身上,遥隔数里,隐隐约约浮现出数道互相纠缠的虚影。沛然的灵魂之力,犹如烈火燎原一般,刹那在黑衣少年身上点燃。先是一点火苗,紧接着轰然而起!那股魂力气息浩瀚而起,扶摇直上!第一境第二境第三境第四境第五境第六境第七境!这股魂力风暴一点即燃,瞬息将前七境界的所有魂力一瞬间打通,而处在第七境界巅峰之位,门槛之处,微微停顿一刹那。最终水到渠成一般......迈入第八境!魂圣境界之后,依旧在攀升,这股力量漠然无情,却无比强悍,此刻彻底释放出来。落日镇大地开始颤抖。伴随着少年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剑主大人留给你的后手啊......”玄上宇笑了笑,轻声道:“让我来看一看,这当世唯一一位大宗师留下的后手,能保你在北魏十万铁骑之中安然无恙,能不能保你在这佛骸之中勉强不死呢?”目光再度落在极远处的黑衣少年身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紫袍男人眯起眼。他声音微微停顿,缓缓道:“有点厉害......剑主大人的这股力量,让你处在不死不灭的状态,跳脱三界,不在轮回......所以接下来,你是要开启所有的天相了?”玄上宇最后将目光落在遥远的冥河,微微皱眉。“这只龙雀......真让人头疼啊。”他微微抬起一只手,点在自己眉心,接着微微拉扯,扯出一道细长灵魂。紫袍男人将这道灵魂轻轻放开。那道灵魂飘然若仙,三千发丝如黑瀑般垂下,手中握着一根折断的紫钗。“魏灵衫......”玄上宇转过身子,轻轻皱眉对这道灵魂开口道:“你就不能让那只龙雀消停一会?”............水月有些微惘。她抬起头,侧脸全是血污,眼中尽是茫然。她望向红衫雕玉老板。钟天道神色惘然。她望向蒙面女子琴师。苏红月摇了摇头。水月站起了身子,她微微后退一步,脚底大地猛然震颤!遥远的冥河处再度传来一声震颤天地的嘶鸣。“是那些大妖?”钟天道皱眉,感应到脚底大地的不同寻常,一阵又一阵恐怖的震颤传来,一次力度比一次大,最终疑惑道:“感觉......不太像。”苏红月的魂力最为敏锐。她蹙眉,细细感应到一丝微妙变化,最终面色变化,望向那个倒地不起的黑衣少年,缓缓吐出几个字。“这股震颤......是他的。”水月感到脚底大地传来一股绵延若龙脊一般的恐怖颤抖,接着陆地起伏,整座落日镇陷入此起彼伏的轰鸣之中,木屋刹那浮现出丝丝裂纹,接着在喀嚓声音之中开始崩塌。时间变得极为缓慢起来。而在缓慢崩塌的屋楼之中,大地凹陷,崩裂,蔓延。整座落日镇......陷入了崩塌之中!水月的眼神惊悚起来。红衫男人高声喝道:“跑!”那道红衫身影猛然高高跃起,红袍卷起那道娇弱的苏红月窈窕身躯,路过水月之时,大袖卷起,却发现这个身形瘦削的女孩居然倔强站住,原地纹丝不动。去了深蓝色披风的水月,此刻披着一件普通纯白麻衣,就这么咬着牙,盯着对面的黑衣少年。在一声足以震颤天地的轰鸣声音之中,整座落日镇上空的红云发生了恐怖的变化。那道声音......犹如战鼓,更是心跳!无比强大,无比震颤人心,直击所有人内心深处的,一声狂躁无比的心跳声音!在那一声之下,漫天红云,蔓延数万里,此刻被莫名之力从震碎,如同一只大手,从天心之处探下,两边撕裂——显露出一**红月!那**红月无比妖异挂在苍穹中央。而那道猩红月光,直直落在黑衣少年身影之上。伴随着那道震碎漫天红云的震颤声音,黑衣少年的十指微微颤抖一下。他缓缓松了松十指,接着浑身震颤一刹那。身后水月为他披上的那道深蓝色披风直接被震为无数碎沫,在狂风之中化为灰飞烟灭!黑衣少年的身影,在天崩地裂的落日镇之中,背对水月,却犹如一道地狱之中降临的修罗一般醒目令人永世难忘。他用双手支撑起上半身,脚步虚浮,微微踉跄,极为苍白地前行两三步。接着身躯站定。死寂。那个黑衣少年,伸出一只手,揉了揉鲜血淋漓的眉心。滴答。滴答。身后那团被人掏空的心口,此刻血迹依旧止不住的下落。黑衣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触目惊心的贯穿伤口。易潇轻声笑了笑。这道笑声击打在水月身上,令她面容再度苍白三分。山崩地裂。陆地瓦解。天昏地暗之际,黑衣少年陡然长吼一声!大地之上那股绵连如龙脊的力量狂暴突起,将一整块地面挤开,一颗数十丈大小的恐怖头颅猛然探出,幽幽眸子宛若星辰,盯住那个倔强站在原地的瘦削女孩身影。水月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怔怔看着那个黑衣少年转身。易潇的眼眸里已经化为纯粹的黑色。那条恐怖的巨蟒幽幽直起头颅,站在头颅之上的小殿下面无表情,短发迎风而长,恐怖的生机以这样一种形式在体内发泄而出。小殿下鬓角长发飞扬,闭眸再睁眸,瞳孔之中的纯粹漆黑令人毛骨悚然。他一只手轻轻拉扯身上宽大黑袍。那袭黑袍被狂暴的力量直接撕裂,化为漫天飞灰。易潇手上攥着一角古老画纸。水月惨笑一声,盯住那张画纸。画纸上绘着一个黑衣少年笑意浅淡观摩石碑的模样。是黑衣少年观碑画像。易潇离开水月屋子时候,特地带走了这张画像,当着水月的面,郑而重之放入自己怀中,算是自己与她的一个交换。而此刻易潇面色漠然。右手微微用力。“噗嗤”一声,魂力火苗在手中燃烧而起。那张黑衣少年观碑画像在火焰之中枯萎,最终洋洋洒洒。一片黑灰。那条恐怖巨蟒抬起眸子,似乎想听到黑衣少年的声音。小殿下再也不看下方的水月,淡然开口道:“走吧。”通体雪白的庞大巨蟒一半身子依旧潜行在地下,直起的一半身子摧枯拉朽一般将街道一侧的建筑全部击垮。............易潇离开之后——红衫钟天道急着拉扯水月袖子要离开这里,却发现她身形不稳,跌倒在地,眼睛通红,死死盯住那道黑衣少年脚踏雪白巨蟒身影离开的方向,直到如今,依旧不愿意离开。钟天道手上再度用力,却发现那个瘦削女孩的身影缥缈虚幻起来。非实体。而是虚体。一道惨然声音传来。“其实......他说得是真的。”红衫雕玉老板微怔。“我们......都只不过是这座镇子里的囚徒,傀儡。”“看到的,都是那个男人希望我们看到的。”“或许我们想到的,也是他希望我们想到的。”他面色茫然,却依旧选择了听下去。“我们活着,却毫无意义,在无数个轮回之中,无数次记忆被清空,无数次记下,无数次忘去。”“我们是棋子。可悲的棋子。”水月咳出一口鲜血,痛苦道:“说到这里,用‘我们’......已经不合适了。”她抬起头,幽幽望向红衫男人,“应该是‘你们’。”钟天道的身子僵住。“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要听命于所谓的‘尊上’?”“为什么,你们脑海之中,总是空空如也?”红衫雕玉老板的面色有些苍白。“是‘尊上’不让你违背他的意思,抹去你们的记忆。”“也是这里的规则......不让你们拥有记忆,这样,就永远封锁了你们的思想。”“但是......那个紫袍男人,一直被困在二层楼里,不是吗?”红衫钟天道嘴唇已经在颤抖。水月惨笑一声:“他是被自己亲手缔造的规则困住的,而可笑的,是他自己也无法违背自己的规则。”水月想伸手触摸自己,却发现无能为力。她的手指是虚幻。她的脸颊也是虚幻。说到底,她只不过是那个紫袍男人虚幻而出的规则,用来弥补这个世界的空缺。当大红月降临之时,那个男人会解开所有的枷锁,他离开二层楼之时,将以这个世界主宰的身份,重新君临大地。自己被玄上宇制造而出,为的就是有一朝能找到完美解开他束缚的方法。现在那个黑衣少年的力量冲破了六道轮回的枷锁。佛骸的规则被打破了。那么自己......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吧?水月有些惘然低下头。手指从脸颊上交错而过,仿佛穿越了时空。接着她看着地面上留下的一滩晶莹痕迹。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既然自己只不过是虚幻出来的人。那么为什么.....自己此刻的泪,会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