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真的如咱们所料,子诚确实带着那个县丞进了京,你想好怎么去做了么?”李彩凤问道。朱翊钧不满徐阶等四大世家把持江南由来已久,这一点,李彩凤这个做母亲的心知肚明,母子俩甚至不止一次探讨过这个问题,她的意见是徐徐图之,无它,江南是整个大明的财赋重地,朝廷高官又大多出自江南,哪里都能乱,江南乱不得,非得抽丝剥茧一般慢慢的拨乱反正才是最稳妥的方式。只是自从张佑去往江南之后事情好像有了转机,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做事不循常理,虽然把江南折腾的鸡犬不宁,却也有许多人开始向其靠拢。如今李彩凤所担心的只有一个问题,到底有多少人是向着张佑的,也就是说,她弄不清楚还有多少人愿意忠于皇帝。这个问题十分关键,一但朱翊钧大动干戈,将决定张佑能否在最快的时间内平息江南的动乱。朱翊钧也明白李彩凤的担忧,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想了想,这才缓缓开口:“平心而论母后,孩儿还真没想好怎么处理,孩儿也怕江南乱起来……还是看看子诚的意见吧,毕竟他在江南,对那边的情况最了解。”李彩凤点点头:“哀家只想告诫你一句,事关重大,无论做什么决定,一定要慎之又慎……张居正不是在京城么,子诚进京之前,先问问他的意见。”朱翊钧眼睛一亮:“对啊,孩儿倒把老太傅给忘了。”说着起身:“孩儿这就派人去请他进宫。”就在天下人都在寻找张佑的时候,崇明岛最南边的一个小渔村,张佑正和一名青年坐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上钓鱼,日头高悬,船舱内两个女子正在忙乎着做午饭,鱼香味道顺风而至,香气扑鼻。“别说,你小子半路捡来的这丫头不光长的漂亮,烧菜的手艺也挺厉害,怎么样,收房了么?”张佑斜了一眼船舱,坏笑着对那瞧着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青年说道。“收收收,就知道收,你以为都是你呀,我可还是孩子呢……”“滚,哪家的孩子能当知县的?”张佑白了青年一眼,没错,正是张允修。张允修嘿嘿一笑:“那不都是托了哥哥您的福么……对了啊,跟你说个正经事儿,我是真的挺喜欢春花这丫头,回头父亲大人那儿你可得给我多美言几句。”“你特么刚才不还说自己是孩子么?这么快就改口了?”“刚才你不还说孩子没当知县的么?”张允修拿张佑的话堵了回来。张佑一怔,笑容敛去,坐正了身子,正容问道:“你是认真的?”张允修点了点头,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的正经了起来。“这丫头可是你捡来的,来路不明,汉语说的结结巴巴,走路小碎步,会做生鱼片,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这是个日本姑娘,你可得想好喽,做妾无妨,要是想明媒正娶的话,估计很难。”“日本姑娘?你见过日本人?”张佑前天才到崇明,一直没有和张允修探讨过春花,现在听他如此郑重的说她是日本人,张允修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没见过,”张佑言不由衷的说道,后世当然打过交道,现在嘛,倭寇都让戚继光赶跑了,想见到个真正的日本人还真不容易:“不过,却听戚帅说过他们的特点,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他的话总不能不信吧?”“原来真是日本人啊?我也曾隐隐约约的怀疑过,我没见过日本人,不过,却也听四夷馆和主客司的人说起过……这下可难办了,咱们刚跟倭寇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朝野上下提倭色变,我要敢领个日本姑娘进门,老爷子非得打折我的腿不可。”张允修哭丧着脸说道。“算了,你特么也别跟我这儿伴可怜了,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先让她这么跟着你,日子长了,慢慢的就成了咱们华夏人了,要是你还担心,就让她给你生个儿子,到时候孙子往回一领,老爷子再有多大的气,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也就不能拿你怎么着了。”“嘿嘿,英雄所见略同也,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允修坏笑着说道,接着话锋一转:“行啦,这都是小事儿,还是说说你吧,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你为啥不露面,还有,你到底还躲多久啊,现在外头可都乱了套了。”“等的就是乱套,不乱套怎么能逼的出老徐的底牌?”张佑自信的一笑,说道:“看着吧,这都一个多月了,就算老徐夹的住,那些世家们估计也快尿裤子了,不出十天,他们必有动作。”“孔祥在手,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直接送进京让陛下拿主意多好。”张允修仍旧想不通张佑的想法:“就算你怕走内陆不安全,也可以走海路嘛,按你的吩咐,我已经派人沿海走了好几遭了,由此登船,一路北行,顶多二十天,直接就到天津卫……”“你不懂,”张佑打断了张允修:“食君之禄,当思为君分忧,麻烦事儿不能往陛下那儿推,而是想办法解决麻烦,然后,将名声,好处送给他,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张允修有些懵懂,问道:“陛下不是一直对江南不满么,现在你把借口送给他,不正合他的心思么?”“很好,你能够看出他对江南不满,说明还有点脑子,只是你想过没有,既然他早就不满,为何一直不动手?”张佑问道,也不等张允修回答,直接便道:“因为他没有把握,因为他怕江南乱起来,江南是国之根本,一旦乱起来,天下可就大乱了。”“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带着孔祥还有什么意义呢?”“怎么没有意义?虽然都知道江南不能乱,但老徐他们不敢冒险啊,你别忘了,江南被我折腾了多半年,已经有不少人动摇了,万一陛下要是揪着这个借口下定决心动江南呢?他们不敢冒这个险啊,所以,他们必有动作,而这,正是我所等待的。”说罢,张佑伸了个懒腰,忽然瞥见鱼漂连续抖了几下然后猛的沉了下去,顿时大喜,一把将钓竿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