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武冠横江。两百艘双桅大船,载着数千面战鼓,将那横江石围得水泄不通。千帆遮江面,万旌掩碧空。十万武者不约而至,遥遥地围在那两百艘双桅大船之外,哪怕不让进入一步,也愿在百里之外的此地遥遥观望。天色初放亮,江上薄雾依旧,远远地看到那横江石般的横江石跃出雾色之外,横亘大江之中,云带奇峰,雾锁寒壁。清晨水涨,巨浪冲上外围的礁石,不住发出使人心颤神荡的惊天巨响,不肯有一刻放缓下来。咚咚咚!九时二刻,一通鼓起!宏大入天的鼓声,在江面上荡起一道强风,横江石四周的薄雾,随着鼓声轰然飞散,整座礁石在阳光中骤然显现,放出灿烂光芒。围观武者哗然惊叫,直叹此地景色,宛如天门现世,心中没由来的一片豁亮。更有甚者,高呼神迹显现,正应武林盟主受天眷顾,无论何人当选,必为武林之福。四方势力,四艘大船,载着各自高手,凑近到横江石的近前。来自九龙宫的五层巨舰,在放下载着严公展的小艇后,绕了横江石一周,停到横江石的北面,便再没有任何动静。楚灵虚同样解了一艘小艇,缓缓消失在横江石下的烟云怒涛之中。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无论这一战的胜负如何,这场旷日持久的武林大会,终于到了最后一幕了。楚灵虚全速催船,宛如一艘快艇,乘风破浪,直插横江石而来。这片水域,只此一块山般巨岩,此外无一处暗礁阻挡,楚灵虚的小艇在江面上划出一道水线,气势磅礴的横江石在眼中不断扩大,似要迎头压下,教人呼吸难畅。前路虽无暗礁怪石,但江浪却是极大。巨大的江浪拍击在横江石光滑如镜的墙壁上,化作冲天碎花,迸发出尖厉的嚎叫声。楚灵虚心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宁和,眼前惊心动魄的骇人江景,却像是异世幻境一般无法令他有丝毫分神。百年蛰伏,终于等到了今日一飞冲天!但他的心中并无欢啸之意,有的只是对世事的感慨和故人的眷念……曾几何时,那些让昆吾派血流成河的对手,血煞、天机阁、风云盟、大密寺、凤仪阁……惧已陨殁无迹。罗破敌、赵封禅、天机老人、卓惠梵……或已伏诛,或以不足为患。这一切的尽头,便只有毗魔逆天一人。江湖风云变幻,你争我夺,多少新秀崛起,又有多少豪雄折翼。这一切,终于要到终点了。咚咚咚!九时三刻,二通鼓响!一个巨浪袭来,将楚灵虚连人带船,毫不费力地抛向了横江石壁,眼见就要在墙壁上撞个粉碎,却见楚灵虚身上白光一闪,连人带船裹挟着,沿着光滑如镜的石壁一路向上,两百丈高低石壁瞬间及顶,凌空而起之后,方才落到被风化得寸草不生的巨岩之顶。闲庭信步般步下小船,迎面处,严公展雄伟如山的躯体现身在峰顶边沿处,望着远端千帆竞流的情景,慨然道:“江山如画,美景当前。为一世人杰,却不能尽享天下美事,枯坐深山终老,岂非憾事?楚兄,你懂我否?”楚灵虚慨然长叹,道:“严兄心中孤寂,贫道心中深知。但江山易改,美梦易碎,若非昆吾派百年血仇压于肩上,贫道不得不发,只怕也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与地下长眠了。”严公展仰天长笑,豪放道:“所以,我要争,我要夺!我要千古留名,我要万世敬仰……否则,我不甘,不甘!”楚灵虚寂然无声。此时他方才明白,这严公展野心之所以如此之大,只怕是追逐天道的行途上,自知已经到了尽头,再难有所突破,方才选择重新入世,弥补当年舍世修行的遗憾。一生追寻天道,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楚灵虚不由得微微同情严公展。至于自己……终生目标不过诛除元凶,重立山门。此时目标达到泰半,了无遗憾,反倒身心轻松,楚灵虚微微一笑,道:“如此江山美景,能与严兄一决雌雄,足慰平生。你我便为了各自所望,痛快地战上一场吧!”咚咚咚!十时正,三通鼓响!二人眼神交接,天地交感,风云变色。**********“这天气怎么回事?”孟源筠抬头望天,刚才还是清澈澄明的天气,转眼间便是乌云密布,风雨满楼的模样。众人纷纷仰首观天。东边一抹又厚又重的乌云,挟着闪动的电光,正由湖沿处迅速移来,铺天盖地的气势,看得人心生寒意。昂!一声鹰啼。一只鹞鹰冲破云际,从天外直冲而下,在江面四艘大船间盘旋了一个来回,直落向叶清玄等人所在的楼船。“是我们的信鹰!”血鹰越众而出,伸开手臂。鹞鹰扑击而下,稳稳落在血鹰手臂之上。展雄飞和飞鹰堡众人都是眉头一皱,这等紧要时刻,怎会有信鹰飞至?从信鹰爪上找到信签,血鹰大吃一惊,却是机密等级最高的紫金绶,忙不迭取下递给了鹰王。展雄飞眉头大皱,打开一看。淡金色的面孔当即煞白,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掌心!“父亲,何事?”展羽离得最近,发现父亲脸色骤变,忙不迭关心询问。展雄飞强忍胸中抑郁之气,深深望了儿子一眼,久久无语。“到底何事?”展羽奇问。四周群雄也纷纷望来,不知发生何事。“无事。”展雄飞慨然一笑,朝着群雄道:“不过开封府邪道异动,有徐正奕和萧不乾坐镇,当无大碍。”群雄恍然出声,转身继续观战。小鹰王不疑有他,转身与诸位兄弟谈笑依旧。鹰王强揉胸口,眼中闪过一抹哀色。**********严公展两手负后,目光如电,嘴角带着自信笑容,欣然看着傲立眼前,意态自若的楚灵虚,没有说话。楚灵虚背后“月如玉”还未离鞘,手中却先是一甩“荡魔拂尘”,卷起漫天锐风细线,看似杂乱无章,偏又封着严公展身前身后所有路线,密密麻麻的瞬间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