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三王之所以恐怖的原因之一。他们直接代表着是神圣之釜,乐师七系的根基。作为守护者、维护者和控制者,三王能够通过这个体系间接影响大源。就好像是皇帝提拔一名凡人成为自己麾下的执政官,直接从最核心的地方进行分封任命。也因此,教团和圣城才能够具有如此特殊的地位。他们给了人类力量,可也将枷锁的控制握在手中,维系着整个世界的平稳发展。所以,叶清玄才敢断定:倘若圣城知道自己决心开启以太之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用萝拉的无心之言来说: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这个祸害铲除。以太之网所动摇的,直接是圣城的根基。——它能以工具弥补‘才能’的差距!其原理便像是叶清玄拿出来给牛顿体验的‘手镯’那样。虽然看似是炼金装备,但本质上来说却截然不同,它并非通过上面的炼金矩阵直接演奏音符,组合音程与乐理,最后释放乐章。它只不过是一个‘接口’,一个连接着以太之网的‘终端’。按照正统的方式,乐师释放乐章,需要通过自己的感知感应以太,然后以音符、音程乐理,控制以太,最后以乐章的方式凝聚成型,再将乐章释放而出。而这个复杂的过程在以太之网的控制之下被简化为一个步骤,从未到位,只需要打通‘接口’而已。无需费心动脑,无需竭心尽力,甚至无需感应以太,无需控制乐章……一切都交给‘以太之网’去搞定,而使用者,只需要去负责如何使用乐章就行。其他的事情,再无需考虑。按照赫尔墨斯最后的构想,整个过程都不再是由乐师单独完成,也并非寄望于机械之上,不论是乐师还是机械,亦或者是小源,都只不过是整个过程中一个个不同的环节,最终成为了一个庞大的体系。它将由一个庞大的源头、一套复杂的系统和无数终端组成。在严谨的体系和控制之下,乐章再非是个人的作品,而是流水线上的加工成品。这并非是荒谬的狂想,而是经过了叶清玄的实证。或者说……这就是叶清玄一直在走的路。早在学徒时期,天赋被封印的时候,他便以穷举的方式,硬是走通了古典学派的歪路,以死记硬背的将浩如烟海的记录塞进脑中,将音符运用自如。这便已经证明,以太的感应自有其规则。根本不需要去寻找莫名其妙的感觉,只要根据环境,选择定式,就能够达成既定的效果。而在这个体系之下,这个过程将由复杂的机械系统替代,就如同刚刚牛顿所使用的终端一样。哪怕是毫无天赋的普通人,只要明白其原理,便能够将终端能够运用自如。而通过‘解译法’解构之后,乐章将会被拆分成若干个部分,在以太之网的体系中完成拼凑,最后在终端组装完成,实现效果。而直到现在,以太之网所需要的所有前提条件已经备齐。融合了《创世纪》的‘地上天国’将成为‘以太之网’的基础,而九霄环佩与天梯乐理将构成它的主体,随着以太之网的建设,覆盖整个安格鲁。而在天梯乐理的覆盖范围之中,地上天国的力量随时可以传递到每一个终端之中。而皇家音乐学院新建的外校,那些被海量招收而来的人,经过最基础的乐理培训和‘解译法’的课程之后,成为它的第一批使用者。这些被视如草芥的平民将迅速掌握原本只有高贵乐师们才能够拥有的力量,哪怕只是残缺的力量,成为新的‘战争乐师’。在以太之网的覆盖范围之内,‘生来的才能’所带来的影响将被降至最低。而乐师,将走下神坛……成为工程师一样的角色。虽然初期受限于叶清玄的能力和以太之网的完成度,所能使用的乐章也相对较为低阶。但目前大量缺少的乐师资源,不正是底层么?哪个步兵团的百人队里会需要圣徒来压阵?有三个学徒级乐师就已经是指挥官倾家荡产买了十万张赎罪券,神恩浩荡了!虽然恐怕到时候整个乐师界都会掀起抵制,拒绝承认这样培育出来的人是乐师,因为一旦丧失自主性和完整性之后,基本上断绝了追求‘大源’的可能。但说实话,又有多少乐师会狂热的追寻一个一辈子都摸不到的东西呢?百分之九十九的乐师都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有可能接近大源,哪怕接近那么一丁点,那都是权杖们去想的事情。每个人都知道大源很厉害,大源很完美,大源很高贵,大源无所不知,大源无所不能,但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在实用性上来说,虚无缥缈的大源……根本不值一钱。但光从这一点上,叶清玄就遇见到自己被列为异端,骂到狗血淋头的场景了,幸好的是,他现在所言所行,皆有公义保证……真爽啊!真爽!又有谁敢说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者是异端?在听完他的计划之后,牛顿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计划最大的弱点:“纯粹以你的能力的话,恐怕弄出来的东西就连雏形都算不上吧?乐师七系,哪怕你兼顾了禁绝、幻术和心相,但归根结底,你真正擅长的就只有禁绝而已。禁绝学派本身的特殊性质在于,能够以纯粹的乐理为其他六系提供接口,结合唯一。这个平台对于乐师来说,内容太过匮乏。”“我原本就没有打算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否则,又还要其他人做什么?”叶青玄对此毫不担心:“我能做的只是将整个系统的雏形构建完成,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使用的人自己去填充吧。”牛顿愣住了:“你要开源?你舍得将主动性完全放出去?”“为什么不?”叶青玄反问:“对于我来说,以太之网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使用这个工具的人越多,提供给我的力量就越大。我相信,一旦他们发现以太之网的便利性,就会自动源源不断地为它创建新内容,将自家的乐理搬运到上面……”牛顿嗤之以鼻:“是送到你的手里吧?”“也差不多。”叶青玄耸肩,“反正最终得利不都是我么?既然我有得赚,为什么不能分润其他参与者一些汤喝?”牛顿沉默。他没有想到,叶青玄竟然……会开放以太之网的外层结构!流出、形成、创作、活动,四层炼金矩阵中,叶青玄恐怕除了作为核心奠基的‘流出层’和掌握原理和主干的‘形成层’之外,其他的一半都会尽数向其他人开放。其心可诛!他清楚这个东西对其他乐师的诱惑性有多大,为了吸引他们主动跳进来,不惜开放免费的自助餐……而且一举两得,不仅丰富了内容,还拉来了大量拥护者。届时,一定会有大量落魄的乐师和受限资质无法更进一步的人对叶青玄感恩戴德!不,就算会成为叶青玄的狂信徒也不奇怪吧?“就算如此,但基础设施呢?”牛顿问:“虽然我并不懂乐理,但我看得明白,以太之网本身对于基础设施的要求太过苛刻……”他没说完,就看到叶青玄那种古怪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心中所浮现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许久未曾体会过了,这种进退维谷的感觉。以太之网对基础设施的要求苛刻么?当然苛刻,而且苛刻到极点。不禁需要海量配套的机械终端,而且恐怕还需要大量的中继站,以及配套的各种技术。否则以太之网甚至出不了阿瓦隆……其中的复杂难度和恐怖的工作量,哪怕对牛顿来说,也像是噩梦一样。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浓浓的懊悔。被阴了!被阴了啊!很明显,这就是叶青玄的目的啊!他费劲心思找到自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做这个么?这个世界还有谁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个?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搞的定?在自己抢过那一张残页之前,叶青玄曾经让他想清楚,看了之后,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当时他以为是叶青玄危言耸听。如今看来,恐怕自己真的是已经上了贼船。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了两个。‘做’,或者‘不做’。倘若不做,那么叶清玄绝不容许他继续活在世界上。不是牛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要命,任何一点泄密的可能都会带来灾难性后果。如果牛顿是叶青玄,也肯定会把自己干掉,甚至血洗整个研究所都未尝不可能。牛顿还不想死。真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为老师们开创的机械工程学走出一条新路来,证明这一条道路的价值。他坚信,人类的未来就在其中。所以,他只能选择低头。可倘若开始做了……那么他和叶清玄将成为教团的头号异端,甚至排位还将会在百目者之上!‘救赎’为何可怕?是因为它那连骑士的装甲都无法贯穿的杀伤性么?还是一旦有了心理准备和防备手段之后便失去可怕威慑力的原理?都不是……是因为它的普及性!因为它对战争方式的颠覆……在救赎面前,人人平等。只要制造出来,哪怕是一个农民拿在手里,都能够杀死国王!而以太之网更可怕……它所造就的是乐师!所有的乐师都将会被它推下神坛,从神变成了人,从‘魔法师’变成了为以太之网服务的‘工程师’。而那宛如神迹的力量将分赠至每个人的手中。一旦它出现,所有渴求力量的人都会匍匐在叶青玄的面前。由叶清玄来决定,谁有资格拥有力量。有他来判断,谁可以驾驭神迹!简直……太疯狂了!这就是叶青玄哪怕被圣城卡住进阶权杖的脖子,也依旧拒绝交还《创世纪》的原因。只是凭借以太之网,也足以令他进阶权杖,而且进阶之后,以太之网的要素足以令他在权杖内也排进最前面。更何况,还能够将海顿大师的传承留在以太之网中。从一开始,叶青玄就筹划着挖圣城的墙角了。此刻的牛顿沉默着,陷入思索。面容微微地变化,时而恐惧,时而沮丧……此刻他的心情却百味陈杂。他被叶清玄捆上了战车,因为自己的好奇。可现在,真相揭露,苦难将至,他却觉得并不觉得愤怒。反而……对这一天充满期待。他知道叶青玄所做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但这样难道不好么?不,太好了!倒不如说,对于他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叶青玄选择了他,将斧凿和铁锹放进他的手里,让他为乐师掘好坟墓,雕刻石碑,他将成为掘墓人。只是想到这个,他浑身就兴奋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叶青玄,咬牙点头:“我干了!”“很好。”叶清玄点头,愉快地笑着,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顺便将旁边的匕首挡在身后:“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呸!去他妈的友谊。对叶青玄这种欲盖弥彰的样子,牛顿侧过头啐了一口痰,根本懒得理会。加冰的威士忌很快被喝完了,叶青玄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赞扬道:“谢谢招待,酒不错。”“喝完快滚。”牛顿扯了一段纱布来,将还未曾完全愈合的手掌包好,指了指大门:“没事儿别来烦我,需要的东西我会写清单给你的,你只需要安心掏钱就行了。”“没问题。”叶青玄耸耸肩,摘下衣架上的帽子,带好之后道别,彬彬有礼,看起来十足的绅士。只是在推门而出的时候,叶青玄的脚步却忍不住停顿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他。“喂,牛顿。”牛顿懒得再看他,只是背对着他收拾着桌子上的草稿,从今天开始起,他又要换一个实验室了。听到叶青玄的声音,就有些不耐烦:“还有事儿?”叶青玄沉默片刻,开口问:“虽然这么问很可笑,但是牛顿,你有过哪怕一瞬间对夏尔的事情后悔过么?哪怕一瞬间都好。”许久的寂静,牛顿冷声回答:“没有。”“是吗?”叶清玄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自作多情了,抱歉。”门关上了。脚步声远去。昏暗的光里,只剩下牛顿一个人。他收拾着桌子上一团乱麻的草稿,却不知为何越收越乱,直到最后,烦躁的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坐在椅子上,颓然地低头。“妈·的……”他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