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七号楼,唐逸夫正要朝何天影住的五号楼拐进去,突然发现一辆车开过來,仔细一看是乐腾市的三号车。乐腾市的三号车是常务副市长温启雄的专车,他这会儿过來,多半也是來跑路子的,为当上市长而努力,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是熟人,碰上了就非常尴尬,所以唐逸夫沒有停留,径直开了过去。车停到一个隐蔽处,唐逸夫若有所思地想:“看來个个都在活动了,我再要不动就晚了。”不过,唐逸夫还是看不起温启雄这种大大咧咧的做法,出來活动,还大摇大摆地开着市里的专车,这对领导和他自己的影响都不是太好。或许在温启雄看來,乐腾市的市长非他莫属,所以才敢如此高调。约摸等了十來分钟,唐逸夫仿佛觉得等了半个世纪,才等到温启雄的车子走了,他轻吁了一口气,暗道:“小心无大错啊。”唐逸夫把车停在了一个公共的停车位上,拎着包便上了楼。对何天影的家,他可谓是轻车熟路了。上了三楼,他先凑到门口听了一听,只听见电视的声音,沒有听到说话声,便想他家里可能沒外人,就摁了一下门铃。很快,何家的小保姆就打开了门。唐逸夫客气地问:“请问,何书记在家吗。”小保姆说了声“在”,唐逸夫便听到何天影说话了:“逸夫來了,快进來吧。”唐逸夫心里一热,就说:“是我,何书记,您好。”说着进了客厅,见何天影与夫人田亚丽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又补了一句:“田大姐好。”何夫人就说好好。何天影站起來隔着茶几与唐逸夫握了握手,说:“逸夫,來來來,坐,坐下。”唐逸夫就坐到了一旁,但屁股却不敢坐实,只挂在沙发一角,斜着身子面向何天影,一脸卑微地笑着说:“对不起,來晚了一点,刚才去看望了一下政协的老王主席。”“应该的,应该的。”何天影满意地点着头说。一旁的田亚丽插话说:“小唐,老领导都退休了,你还不记得经常去看望,难能可贵啊。”唐逸夫赶紧说:“田大姐,吃水不忘挖井人,凡是对我有过帮助的人,我都永远不会忘记的。”田亚丽听了,又是一番啧啧的感叹。正说话间,小保姆沏好了茶,将茶水放在唐逸夫的面前,轻声说:“请用茶。”唐逸夫说了声谢谢,觉得到了何天影这样一个级别,连家中的小保姆也跟着上了档次,说喝茶不说喝茶,只讲用茶,一字之差,其蕴含的文化意蕴截然不同。小保姆说了句“不客气”便知趣地退了下去。何天影问:“逸夫,这次是与敏文同志一起來开农村经济工作会的。”唐逸夫笑着说:“是的。”何天影说:“看來敏文同志还是挺重视你的嘛。”唐逸夫说:“哪里,本來应该是海涛市长來,朱书记说,他对农业这一块不太熟悉,我长期分管农业,朱书记就安排我陪他一起过來了。”“这是好事啊。”何天影有意无意地说:“逸夫,青原在东南省还是农业为主的城市,按照乔省长的说法,不懂农业的人是当不好这个市长的。”唐逸夫听了,忍不住一阵窃喜。伊海涛在城市建设上的夸夸其谈令他博得了南延平的好感,但是,从何天影的话里听得出來,乔明松省长似乎对伊海涛有看法,如果能抓住伊海涛不懂农业的这个弱点搞点动作,一样可以让他在乔明松这里减分。这次农村经济工作会议由省长乔明松亲自主持召开,休会期间,乔明松问过朱敏文,说海涛同志怎么沒來。朱敏文就解释说,海涛市长忙着沿江商贸圈建设,走不开。乔明松当时并沒有多说什么,但脸上流露出的一丝不悦之色,让一旁的唐逸夫迅即捕捉到了。唐逸夫顺着何天影的话说:“是啊,还是大领导站得高看得远,青原市的农业人口众多,大多数的乡村都沒有像样的经济支撑,比较贫困落后,这次乔省长亲自主持召开农村经济工作会议,确实很及时,也很有必要。”何天影看了唐逸夫一眼,说:“乔省长对全省城镇化建设规划和农业发展布局都很有想法,尤其对农村经济工作非常重视,他对那些只会空谈理论的干部不感兴趣,逸夫,有机会你要向乔省长多请示,多汇报啊。”唐逸夫说:“是是是,这次会议就是很好的学习和汇报的机会,我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直接向乔省长请示和汇报工作。”这话说的已经比较透彻了,非省会城市有资格直接向一省之长汇报工作的只有市委书记和市长,一个普通的副市长是几乎沒有机会的,唐逸夫提出來希望有更多的机会直接向朱省长请示汇报工作,其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当市长。“机会是靠人创造出來的。”何天影说:“前些日子,省委讨论干部任用条件时,我就据理力争,放宽了年龄和学历上的一些限制,这就可以让更多有能力有作为的干部进步的机会,为全省干部人事体制改革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唐逸夫心头一热,感激之情一下子涌了上來,非常动情地说:“何书记,我知道您这也是在替我着想,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何天影说:“逸夫呀,感谢的话就别说了,我主要还是看中了你的才能,如果你是一个扶不起來的阿斗,我也不会扶你的,这次你能來参加农村经济工作会议,也足以见得敏文同志对你的看重,干部选拔任用,有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两个过程,两方面的工作都放松不得。”唐逸夫一听,知道何天影是支持自己的,就激动地说:“谢谢何书记对我的关怀与栽培,无论我能不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何书记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的。”何天影摆摆手,笑道:“呵呵,逸夫,你说这个话就见外了。”唐逸夫见时候到了,便话锋一转说:“何沐在外面还好吧。”何沐是何天影的儿子,正在德国留学。何天影说:“就是学习有点紧张,其他各方面都不错。”一提到儿子,何天影情绪显得非常好。唐逸夫趁机打开手提包,从中拿出用报纸包好的两万欧元,放到一边说:“我怕小沐在那边太辛苦,最近兑换了一点欧元,烦田大姐帮我带给小沐。”田亚丽说:“小唐,你可不能这样呀,你的心意我和老何都领了,可这……我们不能收。”话虽这么说着,可她肢体上并沒有拒绝,面部表情也越发地喜形于色了。何天影也说:“逸夫,你这样做不合适,你大姐说得对,心意我们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唐逸夫便起身将那包东西放到了电视柜中,回过身來笑着说:“我必须向书记和大姐申明,这是我对小沐的一点心意,跟你们沒关系,小沐能考出去留学,我一点儿表示都沒有,你让我这个当叔叔的当得太不自在了。”田亚丽就不说话了。但何天影非常坚决地说:“逸夫,我搞了大半辈子的纪检监察工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可不要害人害己啊。”看何天影认了真,唐逸夫赶紧把报纸包收了起來,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尺把长的卷幅,说:“我倒是给书记淘到了一件东西,不知道真伪,还请书记指点一下。”何天影就笑着用手指点着唐逸夫说:“你这个逸夫呀,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唐逸夫诡谲地笑了下说:“是一件书法作品,我品鉴的水平低,要是搞错了,书记可不能批评我啊。”唐逸夫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直接送钱是不合适的,但足以表明自己一番恳切的心迹,而书画作品是高雅的精神产品,相互赠送一两件无可厚非,而且是否真迹不好鉴定,价值评估也非常模糊,一般不太容易授人于柄。当然,这种事情也可以反过來操作,由一位所谓的书法收藏者出高价收购领导手里的藏品,转卖给需要送礼者,然后送礼者又将这个藏品送回到领导手中,神不知鬼不觉转了一圈,完成了送与收的全过程。何天影是一个十足的书法爱好者,他自然明白唐逸夫的这层意思,也很欣赏他的这种办事能力,情绪显然很好。唐逸夫将茶几上的茶杯果盘移开,然后将卷轴一点点展开,摊在了茶几之上,请何天影來鉴赏。这是一幅苍劲有力的草书,写的是领袖的一首著名诗词,但见笔走如飞,力透纸背,落款是中国书坛上一位已故的得高望众的老前辈。作品立刻吸引住了何天影的目光。何天影爱好书法,对书法有过研究,他认真看了一番,才说:“好,真是一幅好作品,逸夫,你从哪儿弄來的。”唐逸夫一听何天影说好,心里自然高兴,赶紧将他准备好的一番说辞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