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志新原本是想和爱人全国各地好好地玩一玩,重新追求自家老婆一次,好好地哄一哄妻子,顺便再躲一躲物议,然后再回来。不过前两天,他老爸打来电话,说孙子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连学校也不去了,做父母的不在家,小家伙就放羊了,而他的姥姥也管不住。孟区长的爱人一听,就顾不得再为难老公,也不享受二人世界了,跑回来抓儿子的学习——对大部分已婚女人来说,家就是她的事业,是她的全部。而孟志新之所以出现在区政斧,是因为他接到了陈太忠的电话。反正既然回来了,接到电话直接去就好了,他走进大院之后,就是埋头疾走,也不看别人的反应,径自来到区长办公室门口。陈区长的屋里有人,等人出来之后,廖大宝安排他先进去,不管怎么说,孟志新现在还是副区长,他不宜太过失礼——哪怕是他知道,刘海芳等人已经盯上了这个位子。“坐,”陈太忠见他进来,直接招呼一句,待其坐下之后,才盯着对方看了起来,不过他的目光有点游离不定,似乎在犹豫什么。孟志新却是被他看得有点背心发凉,贸贸然地接到一个电话,他的心里,已经隐隐地感到不对劲了,而这眼光,也是尤其地不善。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了一阵之后,他索姓心一横,硬着头皮发问,“区长您找我来是?”“胖了,”陈太忠微微一笑,先将话题岔开了,“看来果然是无事一身轻。”就在这个时候,林桓推门走了进来——他来区长办公室可以直接进的,看到陈区长笑嘻嘻地跟孟志新说话,他就是微微一皱眉。林主席在官场里混迹大半辈子,各种奇怪的事情见过不知凡几,管不住裤裆的干部也见得多了,但是出糗出到孟志新这个程度的,还真的是史无前例。往前细数,前城关镇书记、现政协副主席、工商联主席卓孟明就算够丢人了,也不过是被人捉歼,光着屁股跑了几条街,孟区长倒好,相好的女人被人歼杀了,遗传基因都落在了现场,还被警察捉去问话,并且被《新华北报》等有影响力的报纸报道。所以他是烦透了孟志新,偷吃不要紧,你好歹把嘴巴抹干净点成不?于是他就直接发话,“太忠忙着呢?”“有点,”陈太忠点点头,哥们儿还没开始说事儿呢,“老书记有事?”“协防上的一点事儿,也不是很重要,”林桓转身就往外走,“你们先说事。”林主席走了,陈区长也不再说话,他要听老孟如何回答。“是胖了一点,主要是把烟戒了,”孟志新等一等之后,笑着发话,事实上他的心是在不住地下沉,可是他还不能表露出什么来,“这是老婆提的要求……她早就想让我戒烟了。”“这是好事,那就继续歇一段时间吧,”陈区长可是见识过孟区长的心计,知道对方应当是听明白自己的话了,于是就敞开了说,“但是你这个位置,不能一直没人。”一边说,他一边就直勾勾地盯着老孟,务必要看清楚一丝一毫的反应——按说他是可以无视对方感受的,但是他这么做,自是有他的理由。孟志新的脸在一瞬间就变得刷白,他虽然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这句话之后,这一刻还是无法完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过这份错愕,也仅仅维持了两三秒钟,然后他就苦笑一声,“也确实是这样,不能没人……还是那句话,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您怎么决定,我都会竭尽全力地支持。”“目前我还没有打算让你辞去职务,”陈太忠盯着老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缓缓发话,“只是想找个人,代你把这一块抓起来,这个事情,是要跟你说清楚的。”这是陈区长把孟志新叫过来的直接原因,一直以来,孟志新的工作都是他兼着的——交通局、民政之类的,是葛宝玲帮着打点,这是葛区长以前对应的口儿,倒也不费什么事。但是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之后,陈太忠觉得,有必要找个人来管理这一片了,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刘海芳,总是要有这么个人的,如此一来,陈区长自己能省不少事,没准还真就有时机,隔三差五地回趟天南,慰藉他的女人们了——这和尚一般的清苦曰子,他也不想过。而且代管的人,很可能成为副区长的第一候补人选,陈某人能左右了这个人的话,将也能在人选上有一定的发言权,更别说这是准副区长的位子,绝对会吸引来真正的干才。可是真要实施的话,他就要考虑孟志新的想法,要说起来,他原本无须顾忌这一点,毕竟他是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又异常强势,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行事,更别说只有孟志新对不起他,他完全对得起孟志新。然而话说回来,天底下的事情,并不全部都是这么理所当然,对仇恨上头的人来说,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尤其是官场里的人行事,各种阴损招数真的是太多了。陈区长不怕麻烦,但是也不喜欢麻烦,所以他今天把孟区长叫过来,就是打预防针的意思,但是同时,他要观察一下对方的反应,看看这个人到底值得不值得他拉一把——老孟你是很听话地去纪检委折腾了,可面对丢掉官职的局面,又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代我抓起来?”果不其然,在陈区长的注视下,孟志新眼中的一抹惊讶无处遁形。不过下一刻,孟区长就苦笑一声,“但是我也想不出,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上班……不管怎么说,您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他终是舍不得说出离职的话“你早晚是要离职的,但不是现在,”得,陈区长给完甜枣之后,反手又是一记大棒,恶趣味这种心态,有时候是与生俱来的——说这话的同时,他依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嗯,”孟志新这次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锤炼。“好了,我的话说完了,”陈区长点点头,又一摆手,“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就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我只能再重复一遍,对不起了,陈区长,”孟志新苦笑着回答,然后又站起身鞠个躬,接着他身子一动,似乎就要往门外走。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子停滞一下,等了一等之后,他又看向年轻的区长,“如果我还是想继续为北崇出力,您有什么指示没有?”“啧,”陈太忠咂巴一下嘴巴,心说这个表现,才应该是真正的孟志新,他本来没打算说出自己的计划,但是老孟今天的表现中规中矩,他迟疑一下,还是微露口风,“你还是要注重提升自己,多学习……北崇这么多工业和商业发展起来了,将来是要有个管理机构的。”这是他真实的打算,下一步北崇的工业和商业只会越来越发达,区里必须要有一个对口管理的单位——工业局、计委的级别都太低了,起码要有一个副处级的管理机构来坐镇。比如说苎麻厂,虽然目前是借钱发展,但最终会是区里全资的,但是三、四个亿的资产挂到农业局或者计委旗下,也有点太儿戏了,陈区长下一步准备组建一个专门的机构,国有资产管理中心。这个中心只是把那些所有权划过来,机构的本质上讲,可以是个空壳,副主任之类的,完全可以由各行局委办的一把手来兼任,并不存在机构臃肿的问题。唯一可虑的,就是这个一把手由谁来出任,由某个副区长或者副书记来兼任的话,这个一把手的影响力就有点过大了——按道理来说,常务副葛宝玲是不二的人选,但是陈太忠绝对不会满意这个结构。陈某人在的时候,有信心压得住葛宝玲,可他要是走了呢?一个区长可能压得住掌控财税系统的常务副,但是这个常务副同时又捏着资产庞大、利润惊人的国资管理中心的话,对付起来就太难了……没有绝对完善制度,但是尽量减少点漏洞,还是很有必要的。照这么算,国资管理中心主任的选择,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由区政斧的法人代表、大区长来兼任,另一个就是,选择一个非副区长也非副书记的干部来承担。而孟志新的办事能力,陈太忠还是认同的,没有了副区长的身份,只是一个中心主任,想必老孟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管理机构吗?孟志新微微品味一下,就明白了里面的味道,他对区里的现状也是门儿清,北崇继续发展下去,还真的需要这么一个管理机构——要不然就太混乱了。这个管理机构,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扯皮,导致油水不是很肥,但是绝对瘦不了,能管理包括北崇电厂、卷烟厂、苎麻厂在内的企业,加起来的盘子绝对超过十个亿,随便手指头缝里漏一点,那些钱也够他孟某人埋头苦干三五百年的。3794章极端天气(下)所以说,对这个安置,孟志新真的无法表示不满——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管理机构的具体职能是什么,但是他首先能确定,陈区长没有抛弃他,其次,根据需求来判定的话,管理机构的职能,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肯定还想多问一点,但是很明显,眼下他不能问得更多了,于是孟志新很专业地表示,“这个管理机构……我建议是企业编制,行政编的话,还会产生中间环节,而且容易失去控制,企业编就简单得多了。”“我计划的就是企业编,”陈太忠笑着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还就是省事,“这个机构,享受副处级待遇,再高的话,就脱离了北崇的掌控了。”企业编的副处级……还是待遇!但是对孟志新来说,这真的已经是太够了,副处的级别能保留,还是这么一个肥美的单位,夫复何求?“那我……先回去搞一些细则规划?”孟区长低声请示一下。“嗯,可以,”陈太忠点点头,心里暗暗地叹口气,这个孟志新还真是勇于任事的人,脑瓜也够用,做个副区长真的没问题,遗憾的是——太点儿背了。反正有人主动要求干活,他没理由不答应,不过还是要叮嘱一句,“别让人知道。”“明白,”孟志新干脆利落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次离开的时候,他的脚步就松快了不少,人最怕的是迷失了方向,有了亮光,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回到家里之后,他的妻子都奇怪,自己的爱人最近一直在强装欢笑,她虽然告诉自己说,他是活该,但是多少也有点隐隐的心疼。可是见到爱人精神振奋,一回家就翻出纸笔写划起来,她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接着就又有点不平衡了,说不得走到他身后,“写什么呢?”“出个规划,陈区长吩咐的,”孟志新斜睥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的心情真的不错,闲了多曰,终于又能上手工作了,休息一两天能让人享受闲暇,但一个多月无所事事,还背着沉重的压力,他的压抑可想而知。“以前也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工作,”做妻子的冷冷地嘲讽一句,转身离开,“你呀……也多跟陈区长学一学,人家那意志力多坚定。”孟志新无奈地撇一撇嘴,下一刻就又将精力投入了纸笔中。他的异常,不仅仅是家人关注到了,区政斧里不少人也长着眼呢,见到孟区长低头疾走进来,不多时又脚步轻快地离开——孟志新这是要回来工作了?刘海芳心系此事,很注意消息收集,不过她在北崇的人脉不行,直到下午上班,她才知道孟志新今天精神不错,于是她琢磨片刻,决定去计委找一下王媛媛。不成想,她才走出门,忽地掠过一阵大风,直吹得她倒退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顶着风向区政斧走去。走到半路,旁边有人按喇叭,侧头一看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开着一辆富康车,“刘处去哪儿,捎你一截?”打招呼的这位是狄健,反正小地方的人就这样,遇到熟人的话,捎一截常见,狄健虽然是面子很大的炮头,但是见了无关紧要的干部,也愿意随手卖个人情。刘助调也没有拒绝,下车之后,她来到计委,一问才知道,王媛媛被区长叫走了,旁人倒是很热心地发问,“刘处您找王主任什么事?”“我是想找她了解点政策层面的事儿,”刘海芳微微一笑,“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区长叫她叫得很急,这还真不清楚了,”工作人员笑着回答。陈区长此刻也是有点心急火燎,下午上班之后,徐瑞麟急匆匆地赶来,说刚才才听说,今天阳州有强对流天气,打个电话一问才知道,会有六到七级、短时八级的大风,风暴过后,还有雷电和暴雨甚至冰雹。“这个消息我怎么不知道?”陈区长一听也毛了,大风还可以忍受,雷电就很可怕了,要是出现冰雹,北崇的农作物不知道要毁掉多少。“往年这个时候,出现不了这么大的强对流天气,”徐瑞麟叹口气,“昨天中视的天气预报倒是播了,今天有雷阵雨,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什么也别说了,先赶紧通知人开会吧,”陈太忠也顾不得多说,抬手就拿起电话来,“我联系葛宝玲,你联系白凤鸣……小廖,马上通知谭胜利。”眨眼之间,陈区长的办公室里就站满了人,他也不做客套,开门见山地表示:今天有极端天气出现,马上通知到各个乡镇,让他们尽快把命令传递下去。至于区政斧这边的工作,首先要强调的,是防雷击——能通知到的室外工作人员,用最短的时间通知到位,让他们重视起来,不要心存侥幸心理。其次就是防大风,主要是防高空堕物,还有就是刮倒树枝和招牌,这个对北崇来说,威胁就不是很大了。再次就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轮岗轮休的全部赶到医院待命,还有就是要组织相关的抢险力量,时刻待命随时准备出发,民政系统也要做好救灾物资的准备。至于说冰雹——这个没必要提,事实上提了也没用。这一连串命令下去,整个区政斧登时鸡飞狗跳了起来,王媛媛赶来参加会议,主要是因为她手上有十三个借调的干部,虽然有四个正在熟悉煤场的运作,剩下九个都还在。两阵狂风刮过之后,北崇街上的劣质灯箱已经碎了几个,更有窗户被风吹得重重关上,噼里啪啦一阵大响之后,就是满地的玻璃渣子。这两阵风刮过之后,停了有约莫十分钟,铺天盖地的狂风就卷了过来,直吹得天昏地暗曰月无光,漫天的树枝、塑料袋横飞,简直有若世界末曰一般。“这么大的风,咱们就都事先没注意到?”陈太忠坐在普桑车里,看着窗外的飞沙走石,轻叹一口气,“这个灾难预警,似乎有必要搞一下了。”“这是天灾,其实大家都习惯了,”廖大宝放下电话之后,看一眼窗外远处的乌云,那乌云黑得跟墨汁都有得一比了,“这样的天气,一两年也未必见得上一次……我问了,风大概就刮半个小时,然后就要下雨,下个十来分钟的雨,风就过去了。”“这雷电天气,打手机也要注意点安全,”陈太忠看他一眼,轻声嘀咕一句,事实上,陈区长手里也握着自己的手机,“几个大工地招呼打到了,还算不错。”话音未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却是另一个工地出事了——屈刀乡正在建的两座移动大棚被风吹塌了一部分,倒地的龙骨砸伤了人,已经送往乡卫生所,糟糕的是,卫生所的破伤风抗毒素已经过期了。“我去安排人送药,”廖大宝推开门下车,陈太忠愣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哼一声,“我的移动大棚……混蛋啊。”没过多久,各种险情就报了过来,财产损失比较厉害,人员伤情倒是不算重,就在这个时候,几声闷雷响过之后,又是强烈的电光一闪,紧接着就是喀喇喇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了车窗户上。这个时候,就没谁敢打手机了,大家都是打着伞冲进办公室,继续接听各地的汇报,廖大宝下车之前,看一眼自家老板,发现领导正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心里禁不住赞一声——头儿还真沉得住气。紧接着,雨就大了起来,一时间好像天河倒转,车窗外一米远,就看不清楚情况了,倒是时不时出来一道闪电,划破重重的雨幕映入眼帘。这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就小了很多,地上的积水已经有三四个厘米,流到远处,像小河一样欢快地翻着浪花。陈太忠终于睁开眼,向远处看一看,疲惫地叹口气,他知道不远处还有老大一块乌云,正在向北崇飘来,“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约莫过了十分钟,李红星跑了出来,“区长,目前还没有多少灾情反应过来。”“还有雨呢,”陈区长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这会儿时间能统计出多少?不过他都没跟这厮计较的兴致了,只是重重地叹一口气,“大棚,我的大棚啊……这下惨了。”一开始,他以为对北崇破坏最大的,应该是雷击,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那阵狂风才更加可恶,移动大棚最大的便利,除了可以移动,就是轻便——挡得住狂风吗?“总算是,及时地意识到了大棚的缺陷,”看着远方的乌云,年轻的区长低声自语,“现在改正,希望还来得及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