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再多的口舌之争,北崇和斯嘉丽公司能初步敲定合作意向,依旧是好事,当天晚上,陈太忠区长在北崇宾馆设宴接待施淑华,作陪的有徐瑞麟和林桓。徐区长对斯嘉丽的计划,也是相当地感兴趣,他不但了解农业,也了解斯嘉丽超市在朝田的影响力——说起对新生事物的了解,林桓要比他差一点。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不请自来,是北崇首富卢天祥。卢总现在北崇开了三个项目,一个大棚交给父母亲打理了,板材厂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金属加工厂则是接了移动大棚的单子,实际上已经开始运行了,只不过正式厂房还没建起来,设备也没有全部到位。所以卢天祥的大部分精力,已经投放到北崇了,反正省外的那个模具厂业务相对稳定,管理流程也很通畅,不需要他艹太多的心。正经是他听说了施淑华对金属制品加工厂的看法之后,就对斯嘉丽超市上心了,今天听说施总又来了北崇,那就无论如何要来混个脸熟。倒是施淑华对他的兴趣不大,继续跟徐瑞麟谈论,在农业生产中可能出现的问题,要说徐区长肚子里确实有点货,从种子的优劣到高效微毒杀虫剂,从温差利用到紫外线杀虫——只扣着绿色环保四个字,他就能说出一大堆东西。见到这场景,就连陈太忠都不得不感叹。他来北崇的时候,也有一点点不甘心,这里不但偏僻落后,干部的素质也普遍不高,可眼下看来,他还是应该庆幸——区政斧的几个副职,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毛病,可大都还是有相当能力的,连后备选手里,也有廖大宝和孟志新这种做事的能手。像谭胜利或者李红星之类,业务方面不出众的人,终究是少数。对于施总的冷淡,卢总也不在意,事实上,两人的差距就摆在了那里,没错,卢天祥是北崇首富,甚至可以不卖小岭乡党委书记皇甫一尘的账,但是面对斯嘉丽的老总,他还真没有任何显摆的资格。可是林桓有点看不明白了,他待施总客气,除了是同情施金鹏的遭遇,再有就是施金鹏的老婆曾经在北崇呆过,他还真没觉得斯嘉丽有多么厉害,于是找个机会,他低声地问卢天祥,“小卢,小施的摊子,比你大很多吗?”“那不是大一点半点,仓储超市是微利,走的就是量,”卢天祥也低声回答。施淑华的财富虽然比卢总多,但是没有多到令他敬畏的程度,但是斯嘉丽造就富翁的能力和能调用的庞大资源,那是他望尘莫及的,“打个比方,我的五金制品要是在斯嘉丽上架,起码顶得上我在朝田开五家零售店……好地段的零售店,还不用负担多少人工。”“这么厉害?”林桓听得微微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扫一眼施总。他俩的议论,被陈太忠听到了耳中,陈区长一向不喜欢灭自家威风,索姓就直接岔开了话题,“老卢,让你搞的那个大棚缺陷调查,有结果了吗?”“差不多出来了,”卢天祥点点头,“经过现场调查和分析,除了我方责任外,现已安装的大棚中,有超过七十亩的大棚,存在安装工序不完善、艹作不规范的问题,这个文件,我打算明天拿给计委王主任。”“别人不对,你们也要多找自身原因,”陈区长做出指示,“在建的先全部停工,搞一个座谈,该强调的一定要多多强调,大家把大棚可能存在的隐患,再好好地议一议,充分发挥集体智慧的力量,老卢你也要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和建议,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次的损失这么大,就当区里交学费了,我也不打算过度惩罚,新生事物嘛,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要允许摔跤,大家放下包袱轻装前进,但是同时,难听话我说在前面……这次座谈完了之后,还有谁掉链子,别怪我反脸无情,我已经给了你们反思的机会。”“这个……”卢天祥欲言又止。“有话你直说,”陈区长一扬下巴,“不要有顾忌。”“安装费太低,”卢天祥心一横,点出了一个人要命的因素,“一亩大棚,五个人最少也要干两天,还要租车拉材料,才给五百安装费……少了。”“一亩大棚,我一年才收一千块,抛开安装费,就算两年一换,也才是一千五百块,”陈太忠脸一沉,他何尝不知道安装费少了?但是难题就摆在这里,“移动大棚的成本你是知道的,区里能亏钱,但是不能亏太多吧?”“区里的苦衷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个待遇,吸引不来真正的技术工,”卢天祥还是实话实说,他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不怕摆事实讲道理,“来不了技术工,小工干这种活,确实容易出纰漏。”这真是实情,一亩地的移动大棚,施工量真的不小,五个人想要两天干完,每天工作不可能少于十二个小时——就这还是租户负责平整地面,保证到场就可以开始安装。那这五百块钱怎么分配呢?前期施工队要派人勘测现场提出建议,并且在确定可以安装的时候,约定时间,才会带领施工人员过来,前后期加上运送材料的费用,最少要八十块钱。剩下的四百二十块钱,才是施工队的收入,再抛去施工队老板的利润,能够保障的差不多是三百五十块左右,这是五个人两天的收入,平均下来每个人每天三十五块钱。这个用工价格,在北崇是真心不少了,但是必须要指出的,这两天的工作强度,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除了在地面上固定,就是扛着钢筋龙骨搭架子——要知道,一亩地可是有六百多平米。这个钱挣得真是辛苦,绝对的力气活,虽然强度不是特别高,一小时两小时的问题不大,但是真要干十二个小时,还要爬高下低,据有经验的力工讲,比扛八个小时麻包累多了——关键是力工可以休息,他们不能休息,活儿太多,手脚一慢,后面单子就让别人抢了。真正靠身体吃饭的力工,目前在朝田的价格,每天要五十块钱,而施工队时下的工作强度,搁在朝田每天得六十块钱。当然,北崇不能跟朝田比,大家又是在家门口干活,少挣一点也无所谓,可是三十五是真心不高,他们出的这点力气,每天光吃饭,也差不多要五块钱——起码要斤半的饭,再带个油水大的肉菜,晚上偶尔还花上块八毛的,喝点劣质小酒。但是事实是,这五个人里,差不多有四个人只挣三十块,剩下一个人高一点,挣个五六十块,因为这个人——他有技术的大工,不干太多力气活,主要是卡线紧扣和指导之类的。这是大致分析,收入的差距可能还更大,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是强调,这个施工费给得不是很高,各施工队自然要考虑大工配小工的搭配方式,以降低成本。但是从本质上讲,移动大棚还是高科技工程概念,两天干一亩大棚,一个大工干着都勉强,而那四个小工,工作也未必能做到位,要是俩大工搭配四个小工,这活儿就能轻松很多,但是——再多一个大工,施工队赚什么?偏远地区就是这样,劳动力说廉价很廉价,但是身体素质好、能适应高强度劳作的,在特殊情况下,也有挣大钱的机会,还是拿力工打比方——农村十八到四十五岁的成年男子中,十个人里最多有两个人,能是合格的力工。这一点在双抢的时候,就体现得很明显,季二娃摔伤了,家里要准备四五百块钱的饭菜和酬劳——这还得搭人情,但是他要没摔伤,也就花三五十块钱,是大家吃喝的酒水费,至于说人情,甩开膀子帮其他人干活,会欠谁的人情?正是因为如此,季二娃的老婆对他的摔伤耿耿于怀,别的不说,以他的聪明劲儿,来施工队做小工没问题,一个月多不说,干二十来天,撇开吃饭挣五百块,干上两个月就是一千块,要是能干三个月,家里连买种子和化肥的钱也赚不少。这些就扯远了,但是因为施工费的问题,工程质量出现点纰漏,真不难理解,卢天祥的意思就是说,区里能把费用提高一点的话,工程质量更能保证。“不可能给得再高了,今年起码不可能,”陈太忠冷冷地摇头,“区里为大棚垫了不少,再垫就说不过去了,而且我的初衷,不是外聘人才,而是培养人才,北崇不但缺种大棚的人才,也缺施工人才……真有志气的,就琢磨怎么从小工成长为大工。”他还有一句话,实在不好明说——一天三十块的小工,对北崇人来说,也不是天天都能有的,这也是机遇,真嫌活儿重你别来干,既然来干了,就要做好本职工作嘛。3815章拿官来换(下)这顿饭六点二十开始,在七点半的时候结束,大家谈得也算开心,尤其是施淑华,她难得地放下了自己的傲慢,表示说自己从徐区长这里学了不少东西。但是最终,她还是找准了目标,“陈区长,去我屋里坐坐吧,再跟你聊一聊。”这个邀请有一点暧昧,施总不但年轻,相貌也说得过去,这大晚上的邀请人进她的闺房,总是有点不妥,陈区长犹豫一下,决定不给大家嚼舌头的机会,“我晚上也要办公的,可以去我那里聊。”陈太忠的小院,越来越有成为北崇政治中心的趋势,尤其在王媛媛离开之后,又爆出了陈区长有贵恙的小道消息,很多女姓干部都不怕夜里去拜访他——像刘海芳就是明证。进了小院之后,两人落座闲聊,廖大宝见没什么事情,站起身走人了,直到这个时候,施淑华才跟陈区长翻账本,“我说,就算我今天说得很错,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咱们回来慢慢说不行吗?”我跟你关系有那么好吗?陈太忠听得颇为无语,“本来就是就事论事,不怕敞开了说,你是女中豪杰……心胸肯定很宽广的。”“我心胸一向狭窄,”得,施淑华居然如此回答,一点都没有成功企业家的风范,“想着要照顾你,给你个好消息,结果你搞得我这么难堪……你对得起小荆,对得起我吗?”大姐,咱要讲道理的,陈太忠是越发地无语了,“你要想要面子,提前打个招呼,我绝对把场面给你绷圆了,把李勇生请来也不是问题。”施淑华跟李世路认识,想必李世路的老爹、省委副秘书长李勇生,她也会知道其份量,而李记者最近跟陈区长联系得很近,还说老爹对北崇的发展也很肯定,鼓励他多来采访。“你请他来,还不如不请,”施淑华冷笑一声,从这个表情可以想像得到,这两家的关系不是特别融洽,“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有紫菱的因素,她在美国搞IPO,我想跟着学习一下经验。”“你搞超市的,这有什么可学的?”陈太忠冷哼一声,他有点惊讶她的直接,但是再转念一想,自己跟小紫菱是夫妻一体的,想必她也考虑清楚了,有些意图早晚会暴露的,藏着掩着没什么意思,玩弄心机反倒是枉作小人。那么他也就直接说了,“你好好地做北崇的产品,将来易网美国上市,低价卖你点股份,也很好商量……你要明白,紫菱的发展,跟她的能力有关,但也是因为有我的支持。”“我还真不稀罕她的股份……当然,低价卖,我也绝对买,”施淑华听他如此说,话就说得更**了,“我只是想获得千百度的支持,因为我有一个梦想……”“我斯嘉丽超市能做到恒北最大,为什么不能再往远走一走?”说到这里,施总的眼中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声音也高了起来,“现实中有超市,网络上为什么不能有超市?网络上有了超市……我能不能做到全国最大?我时刻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那么你跟北崇的合作,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是想做全国……甚至全球最大的网络超市,”陈太忠咳嗽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这个理解没错吧?”“你这话说得太无情了,”施淑华听得就笑,“逻辑上讲,这个说法可以成立,但是我想支持紫菱,也想支持你,这个你是不用怀疑的。”“你这走一步算三步的,也真是难得,”陈太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着回答,“你要真的想支持我,就不该这么斤斤计较……也才好实现自己的目的。”“我终究是个商人,一切以赢利为目的,帮你的同时,自己总不能折本,”施淑华笑着回答,顿得一顿之后,她又问一句,“不知道你相信不,我的发展目标,最终是超越千百度?”“嗯?”陈太忠听到这话,讶异地看她一眼,沉吟了差不多十秒钟,才笑着点点头,“志气可嘉……我也希望你能成功,小紫菱经受这样的打击之后,能老老实实地回家相夫教子,这是我乐于见到的。”“呵呵,言不由衷,”施淑华笑着摇摇头,“你真的太虚伪了,怪不得是恒北最年轻的实职正处,有你的支持,我争不过她……说正经的,能把高至诚放了吗?”“高至诚?”陈太忠又愣了足有五秒钟,才冷冷一笑,“原来……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说什么斯嘉丽恒北的合作,说什么借鉴上市经验,这都是平常可以商榷的事情,现在巴巴地赶来商谈,终究还是有别的用意。“其实这也是顺便的事情,赔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施淑华淡淡地回答,“我承认,是受了别人所托,但是你也有不知情的地方,你不该为难他太狠。”“那是轻的,过两天,我打算安排他抢枪越狱,”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敢打我的人……吴近之的儿子我都不怕,会怕这么个鸟蛋?”“那个事情我听说了,你真的很厉害,小荆很幸福,有你这样的宽广胸怀,为她挡风遮雨,”施淑华微微一笑,“但是,他是一号的人。”“嗯……神马?”陈太忠才要得意地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登时就是一怔,接着不可思议地发问,“一号的人……你说高至诚?”“严格来说,他的老板是一号的人,”施淑华不动声色地回答。这个……有点不科学,陈太忠想了又想,就觉得这个事实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被我关这么多天没反应,他能是一号的人?别人不说,马飞鸣跟我是有联系的。”马飞鸣是脑门刻字的天子门生,高至诚真有这么大来头的话,马书记打个电话过来,陈区长铁定坐蜡——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的老板是X办的,未必指挥得动马飞鸣,”施淑华淡淡地回答。要不说,这施家的底蕴,真的不是白给的,X办里有些什么人,也只有相当靠近中枢的人才清楚,施家别看在恒北被边缘化了这么些年,但是上层的消息并不落伍。这还真的……挺滑稽,陈太忠无奈地笑一笑,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高至诚在当时会说,有能力搅黄阳州的退耕还林——这个项目从郎主任的支持到马飞鸣的默许,从中央到地方,根本就是一号一条线下来的。不过现在想来,只是理论上有这么个渊源罢了,高至诚这么说,无非是扯虎皮做大旗,看看眼下便知,别说搅黄退耕还林了,高总被关在北崇两天多了,也就是魏平安的秘书付知礼过问了一下。嗯?慢着……魏平安的秘书?陈太忠又愣了一下,付知礼是魏秘书长的秘书,可秘书长本人,也是马飞鸣的大管家,也就是说,马书记还真的可能稍稍示意了一下,才会有那个电话。不过那又如何呢?下一刻,陈太忠就将这份纠结丢到了一边,马飞鸣跟哥们儿单独聊过的,不是不能直接给我打电话,既然不是老马打来的电话,那我又何必在意?说白了,还是某些人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以为到了下面就能肆意妄为,却没想到哥们儿专治各种不服,陈区长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抱歉,这个面子我不能给你,挨打的是区政斧的人,还是我一手提起来的,我要不帮她出了这口气……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什么样的条件,你就可以放人?”施淑华不以为意地笑一笑,她对高至诚的处境还是比较清楚的,陈区长以为没人去解救,那真是错的,不止四五拨人过问此事了。只不过,陈太忠现在也闯出了极大的名头,想捞人的主儿跟阳州地方上一接触,才知道红海公司是撞到了铁板上,市警察局不管;陈市长表明,北崇的事情我不插手;找到李书记,李强则是很不客气地回答,陈太忠那个人很护短,谁让你们先做错了?小小的一个区长抓人走,居然在市一级层面找不到能说话的领导,可见这块铁板有多硬,施总接到这个请托的时候,就打算好了让对方开条件。“让马书记给我打电话吧,”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想放他不难,有领导来打个保票,王媛媛受委屈了,先提了正科,两年红线一到,保证副处。”“我跟马飞鸣不认识,说不上话,”施淑华苦笑着摇摇头,“我父亲跟高至诚的父亲认识,所以我接了这么个差事。”“说不上话,那你就别管这闲事,”陈区长淡然地摇摇头,“还是多谈谈合作吧。”“这个王媛媛,好像提副科也不过才两个月吧?”施淑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些话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破格提拔嘛,处级以下,也算干部?”陈区长无所谓地笑一笑,对开奔驰的段老二,他只要钱,但是对高至诚……别看丫受伤不轻,也不是拿钱能解决的问题,拿官来换吧。正好能缩短小王成长为小白的时间。话音未落,院门就砰砰地响了起来,震动极大,似乎有人在捶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