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温仪已经没了,”面对李书记的指示,陈太忠苦笑一声,“仓库空了。”“给你钱,”李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陈正奎,“你不信,可以问正奎市长。”“嗯,”陈市长微微颔首,并不多说一个字。“真的没了,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陈太忠苦笑着一摊双手,“被全国各地买走了……各位领导可以去北崇的仓库看一看,确实是没了。”我艹,这算什么事儿?没有红外测温仪,还谈何防治?市委的领导们相互交换一下眼神,最后市委秘书长张近江发问,“为什么会全部卖掉?不给省里和市里留点?”“我为什么全部卖,古书记最清楚了,”陈太忠冲斜前方的古伯凯努一努嘴,微微一笑。“太忠区长你这就开玩笑了,”古书记见自己被点名,忙不迭地摇头。今天他就没觉得这个会议,跟自己有多大关系,所以坐在那里闷着头一言不发,当然,些许的心虚还是有一些的——最近纪检委可是没少找北崇麻烦。但是,北崇也没少找纪检委的麻烦,这真是一笔糊涂账。不过听到陈区长的话,他是不得不解释了,“最近市纪检委,就是陪着中央纪检和省纪检委下去两趟,我们没有经办任何工作。”“但是古书记总是见证了,”陈太忠一摊双手,面无表情地发话,“收购红外测温仪,给北崇带来了太多的压力,能卖出去防治[***],那我们就果断地清仓。”“那你也该给市里省里留点吧?”谷珍难得地发话了,防治[***],测温仪不是唯一的手段,但却是极其重要的环节——少了这一环,难度就大了很多。“卖不出去积压下来,省里市里会帮北崇补窟窿吗?”陈太忠闻言苦笑一声,“到时候估计古书记又要去找我。”“不关我事儿,”古伯凯摆一摆手,也不肯多说,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想跟陈太忠打交道,哪怕是拌嘴。“一点都没了吗?”李强沉着脸看着年轻的区长,看起来很是恼火。“市里对北崇的防治工作很不满,市政斧一些领导,一直持批评意见,”陈太忠有意无意地看一眼本家,慢条斯理地回答,“也没少抽北崇的后腿,我怎么敢留下?”陈正奎是打定主意不多说话了,一直是面沉似水坐在那里,但是入耳这话,饶是他心机深沉,控制表情的能力极强,眼角也禁不住微微抽搐两下。耻辱啊,一个堂堂的大市长,居然在常委会上,被一个小小的区长公然地指桑骂槐,更耻辱的是,他还不能做出什么还击。“市委市政斧的领导,都很关心你的成长,”李强听得脸一绷,继续训斥陈太忠——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李书记对于陈区长挑衅同为正厅的陈市长,他必须表示出维护之意,这是对整个体制的维护,跟个人恩怨无关。不过下一刻,李书记就来了一个神转折,“就算领导关心的方式有误,判断也有误,但是身为你的上级领导,初衷应该是好的。”李强你个混账王八蛋!陈正奎的嘴角又抽动两下,这次就剧烈得多了,此刻他对某人的怒气值,远远超过对陈太忠的怒气值。要说陈太忠的所作所为,是挑衅加打脸的话,那李强的说辞,基本上就等同于鞭尸了,打着维护的幌子,一再地指出,某人不但关心的方式不对,对事务的判断能力太差,而且……初衷就是要为难人——只是反话正说了。这个说法,简直太侮辱人了,不但公然将两人的不和展示给下面的干部,更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严重打击了陈市长在干部中的威信,后果是极其的恶劣。陈正奎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关,若不是……若不是昨天新闻播报里的重要指示,我今天就豁出去跟你大闹一场了。李强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自打陈正奎一年前来了阳州,一直就是异常的高调,他想到此人背景,也无意跟其相争,但是他的忍让,反倒是被对方视为怯懦,一步步地得寸进尺——最近居然连宣传口都想拿下来。宣传从来都是党委负责的口子,地级市委的宣传口,其实是很扯淡的——比起组工口差多了,定调子和吹风,起码也得是省级宣传口,才能起到点效果。但是对李强来说,连“跟着宣教部,总是犯错误”的口子你都想拿下来,那就欺人太甚了,党委的舆论宣传阵地,都要受政斧领导了?想一想北崇就知道了,以陈太忠的强势,陈文选又有意投靠,他都没有干涉宣传口的意思,了不得就是政斧有些事情,需要宣教部配合的时候,你得配合。李强怀恨已久,现在有如此天赐良机,他要不知道顺便狠踩两脚,夺回一些失去的阵地,那也枉为地级市党委一把手了。李书记说完之后,会场里一片寂静,久久没有人说话,大约过了两分钟,谷珍才出声说话,“没有红外测温仪,防治的效果要大打折扣。”她这话只是单纯表述,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甚至旁人听起来,还有点为陈正奎解脱尴尬的嫌疑,但是陈市长并不这么认为,他已经有点魔怔了,所以就下意识地认为——这还是在说我的错嘛,这笔账……我记下了。“想把事做好,决定因素是人,不是机器,小米加步枪,照样推翻了三座大山……这是考验我们执行能力的时候,”李强笑眯眯地接话,又看一眼陈太忠,“小陈你手里还有多少台,有一台算一台,这是个态度问题。”“省里要的五千台,我还没有凑齐,”年轻的区长叹口气,接着眼珠一转,“对了,咱们可以要求省里划拨嘛。”“阳州就管着北崇,你觉得省里会划拨吗?”李强白他一眼,又看向陈正奎,“要不,正奎同志帮着了解一下?”陈市长沉着脸摇摇头,连话都懒得说,面对这么多的屈辱,他怎么可能开口?“我有个建议,”张近江突然发言,他垂着眼皮看着面前的茶缸,“北崇有五百台自用的测温仪,可以交给市里统一调配……咳咳,我的意思是说,市里可以购买来统一调配。”他本就是宁沪书记的余孽,一直得不到李书记的认可,但是他还不敢跟陈正奎勾搭,那样不但会让王宁沪恼火,更会激怒李强,结果就会是被边缘化,甚至位子不保。所以,有能帮市委解决问题的折中方案,他是不怕提出来的,当然……也不能得罪陈太忠,陈区长这个人,实在太不好惹了。而且,阳州官场的人都知道,李书记和陈区长虽然不是一系的,但是在大局方面,通常都能优先达成共识,也正是因为如此,面对陈市长咄咄逼人的攻势,李书记能不落下风。——北崇的发展实在太迅猛了,整个敬德都投向了北崇,云中也不远了,由于有强大的财力支持,这三个县区,对明信、花城和关南构成了包钳之势。等到北崇的电厂建成,还不知道有多少县区要看北崇的脸色——起码只要陈太忠在,电厂往哪里送电,区政斧能起决定姓因素,省地电都要给陈区长面子的。“唔,”李强点点头,看一眼陈太忠,发现他很无所谓的样子,就又看向陈正奎,“正奎市长,市政斧今天能筹出这笔钱吗?”陈市长默默地点头,还是一句话不说,李书记于是又发话,“太忠区长表个态。”“我支持市委的决定,”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如此一来,北崇连这五百台的费用,都不用出了,省了就是挣了,他自是会全力支持。“全市能严密把关的话,我们也用不到五百台那么多,市里给我们划拨百十台就行了……主要还是,当初有些市领导,一直不是很支持,唉,搞得我们成本剧增。”饶是陈正奎涵养再深,闻言也禁不住看他一眼——你丫有完没完了?陈太忠不躲不让,狠狠地直视着对方,抽哥们儿后腿,你还委屈了?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被动吗?陈正奎很快耷拉下眼皮,不再叫真,政治斗争就是这样,成王败寇,没那么多道理可讲。既然主要涉事人中无人反对,那这个临时动议表个态,很快就全票通过——会议纪要上记录:阳州市收购北崇区所有自用测温仪,按照需求,统一分配。看到陈正奎那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劲儿,李强心里是说不出的舒服:让你丫再得瑟,要不是时机不成熟,这次我直接就把你送走了。不过他的舒服没持续了多久,就在刚刚散会的时候,他才走出门口,巨中华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一句,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太忠区长,你过来一下……还有谷市长。”陈太忠和谷珍都要离开了,闻言对视一眼,扭头走了过来,其他人却是不动声色地离开,只拿眼角的余光关注一下。李强也顾不得摆市委书记的架子,直接出言发问,“北崇要收回部分已经发放的测温仪,这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