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荷便不再管他,转身进屋,“女郎,元立在外面跪着。”
“让他跪着吧,”赵含章将亲卫叫进来,道:“去将明预和赵申请来,再派人去荀宅盯着,汲渊一出来,立即让他来见我。”
亲卫应下,立即去叫人。
赵含章坐在书房中沉思,小皇帝突然开口让位,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荀藩早已与他商量好?
是今日被她逼得出口自保,还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这么多人在场,想要完全消弭是不可能了,所以是继续下去,趁机一鼓作气,还是暂时退拒,等待下一个时机?
赵含章摇头,不,再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了。
这和打仗一样,再而衰,寻找下一个机会,谁知道会不会生出别的意外来?
而现在,她还有能力掌控所有的意外。
留在荀藩屋中的汲渊也如此想。
赵含章和小皇帝一走,留下的朝臣都顾不得汲渊还在屋中便冲到荀藩面前问他,“陛下突然让位是太傅的意思?怎能如此草率,为何不与群臣商量?”
也有人直冲荀组而去,“那短刀是你悄悄递送给陛下的?你这是要害皇帝啊,说,你是不是暗地里投靠了赵氏,与他们合谋做了这一切?”
一直沉默的汲渊忍不住出声道:“王御史此话差矣,你要说荀太傅是我赵氏的人还有两分依据,荀御史……他不是,他一定不是!”
赵氏阵营里没这么蠢的人。
“你!”对方脸上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荀组气得脸色涨红。
理智都离家出走的旧臣们这才发现汲渊还在这里,连忙伸手将他往外推,“汲侍中,你怎不奉陛下回宫?快快去送陛下和大将军……”
硬是将人推出房间。
汲渊在院子里挣脱开,整理袖子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要密谋,我不耽误你们,不过诸位别忘了,今日在场的人可不少,除了我这个赵氏臣,还有不少宫中的侍卫和内侍,陛下让位的事一定瞒不住,我奉劝诸位,这种事既然开了头,就不好中途而废,不然,司马氏本就没有信誉,这一下,怕是小皇帝都要补其先祖后尘了。”
推他出来的韦安脸色变了又变,目送他走出院子后就连忙回屋。
大家正在逼问荀藩,荀组也在逼他,他此时脑袋都是懵的,只要一想到小皇帝的一句话便断了他所有的后路,他就忍不住要发狂,“兄长怎么能让陛下说那样的话呢?您既然知道他的心思,应该劝诫他才对。”
荀藩:“是我提议陛下让位的。”
荀组和旧臣们一愣,除了中立的几个还算稳得住,其余人都红了眼圈,“太傅这是做什么,大好的江山就这样拱手让人吗?”
荀藩:“你们来得这么快,一来就问我庾鸿出了何事,是不是一直在城门边上盯着进城的队伍?”
众人点头。
荀藩就道:“看到我和泰章平安进京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从心底对赵含章心悦诚服?”
众人沉默。
荀藩就叹气道:“我们这样敌对的立场且忍不住喜爱她,敬服她,何况天下人呢?”
“在座的诸位是为了忠君而忠君,有谁是因为君王的品德,皇室的德行而心甘情愿忠君的?”
众人更沉默了。
“这朝中和地方的官员敬服皇室的,没有一人,而天下之民怨恨皇室久矣,我曾经有幻想,觉得陛下年幼,性情温和,心中柔善,我等努力一定能教导出一个明君来,由他拨乱反正,重新树德,一定能令天下归安,可是……大将军比陛下强太多了,”荀藩做出这个决定,心里不是不难受,不惶恐的。
他也在害怕,害怕这个天下交到赵含章手里不能好好的继续下去;
害怕他这外甥退位之后不得善终,将来他会怨恨他;
可是……“尔等到民间去听一听,看一看,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家中供奉大将军的长生牌位,朝廷的政令不仅可以下到乡里,百姓还总能听从,跟从,这是世祖武皇帝在时都达不到的。”
司马炎当然办不到,他在位时可没少堵人嘴巴,他和他爹司马昭为了捂住世人非议他们杀死皇帝的事可没少努力,竹林七贤不就是这样成为有名的隐士吗?
对士尚且如此,何况平民百姓?
“我从前以为只洛阳一地如此,这是因为她就在洛阳,可真到地方方知,地地如此,而且,地方上对她的信任还在洛阳百姓之上。”荀藩道:“偏远地方如此,何况豫州等她亲自经营过的地方呢?”
荀组:“兄长就这样认输了?”
“你闭嘴!”荀藩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但很快又压抑住怒火,对众人道:“既然早晚都要让,何苦还让他们逼着开口?不如早早让出来,既能让陛下安、赵氏安,也能让天下安。”
众臣若有所思。
夏侯仁终于忍不住,不顾朋友们的拉扯赞许的道:“太傅言之有理!”
韦安等人不高兴了,讥讽道:“夏侯氏终于可以一雪前耻,报仇雪恨了。”
“从前和皇室只是名义上的亲戚,现在可好,是血缘之亲了。”
“我早说他是赵氏一脉的人,你们非得说我小人之心,你看他应得这么快,像是中立之臣吗?”
夏侯仁不高兴了,“我怎么就不是中立之臣了,你们不中立,刚才她在这儿的时候你们倒是骂她呀,你们敢吗?”
夏侯仁可不好欺负,他一人一句还回去,“又不是我提议陛下退位的,是太傅提议的,你们不找他,找我?”
“你们就是小人之心,我和赵含章是亲戚,但那都是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了,当我夏侯氏是你们好意思上门认亲吗?”
“是不好意思,毕竟现在的夏侯氏可都是旁支当道,嫡支早被灭族了。”
此话刺痛了夏侯仁,夏侯仁气得眼都红了,“你说什么,没错,我们嫡支是被灭族,那也是为忠义而灭,这些乱臣贼子有什么脸说?”
“我们是乱臣贼子?”
“你们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别忘了司马家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屋子里爆发出剧烈的争吵来,荀藩几次阻止都不管用,每一个人争吵的声音都盖过了他,最后甚至大打出手,荀藩喊了几嗓子,发现不管用,便安静的靠在枕头上看他们又打又吵,一脸的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