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亲自将琅琊王父子三人送到马车上,留下刁协说话。
等马车离去,赵含章也收回看向陆元等人的视线,问刁协,“刁先生可愿意入朝为官?”他之前就是大晋的官员,在徐州为官,跟着琅琊王逃到了江南,王导做了扬州刺史,他就接替王导成为琅琊王的长史。
可以说,他本就是大晋官员。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琅琊王和朝廷,和赵含章的关系都有些复杂,他要是还做琅琊王长史,在赵含章这里自入不得眼。
他要换个职位,相当于一切重新开始。
刁协略一思索便躬身道:“臣愿为大将军,为大晋,为天下百姓效犬马之劳。”
赵含章微微颔首道:“请先生安心回去等候消息吧。”
刁协压住心中的激动,知道他在席间说的那些话入了赵含章的心,他就说嘛,他对赵含章的认识是不会有错的。
他们此前虽未见过,但琅琊王的对手是赵含章,身为琅琊王的心腹,刁协自然把赵含章研究透彻。
研究一个人,不能亲眼见她,亲耳听她,那就观其言行,看她治国治军的政策方针,看洛阳的邸报,看江北的每一封公开的公文,总能窥得一二。
赵含章,她和琅琊王一样,同样不喜被门阀世家把控,她喜欢用寒门庶族,重情重义却又极看重民生利益。
看她身边用的人就看得出来,除少部分世家子弟外,中下层官吏基本上是寒门庶族,而上层官员,有她常用的汲渊、明预、傅庭涵等人,其余多是赵氏子弟,可见其极重情义。
这些似乎是优点,但缺点也很明显,只要以一方为诱,便能对抗新晋的江南门阀豪族。
他们和赵含章可没有同袍之谊,也没有共历战争患难,两者想要和睦,难!
他对那些门阀豪族最了解不过,那些人既骄傲自负,疑心病又重,他不信,赵含章面对他们就能全身心信任,到时候……
刁协已经在心里计划好怎样借着这些东西一步一步往上爬,他是不指望比得过汲渊、明预之流,但至少能强过王导和周玘吧?
周玘和王导被单独请到书房等候,知道赵含章在送客,俩人就在书架间找书看。
周玘在书架上发现了不少孤本,光《论语》的注释本就有五册,其中有三册还是竹简刻的,可见其珍贵性。
周玘不由感叹,“王氏可有如此规模的藏书?”
王导走了一圈,心中暗道:自是有的,但那是举族之力,看赵含章轻易将他们放进书房,显然,这里的书并不是赵氏的藏书,而是赵含章本人的藏书。
王导抚摸着书架叹息道:“洛阳一战,我王氏的藏书丢失大半。”
指的是当初东海王带领门阀世家们逃离洛阳,当时他们还算从容,王衍将王氏藏书全都带上了,在此之前,他还分两次让人把部分藏书送去徐州,第一次成功抵达了,第二次大半遗失,最后只有小半送到。
而王衍带的最多的那份藏书,已不知去处,当时王惠风和王仪风都被下了钗环,连把刀都藏不了,更不要说那些书了。
那一箱箱的书中还有不少字帖、画、古籍孤本……
全都没了。
王导顺着书架往前走,走到尽头是一个台阶,他好奇的往楼上看,“不知楼上是否是藏书?”
周玘就鼓动他,“上去看看。”
王导摇头:“失礼啊。”
周玘瞧不起他,推开他就往上走,“赵大将军既然请我们进来,此处当不会有机密,扭扭捏捏,像个妇人。”
王导跟在他身后道:“这话可不要让赵大将军听见,她就果断得很。”
周玘闭嘴,连跨几个台阶,走到楼梯尽头抬眼一看,惊叹出声,“这这这……浩如烟海,我敢说,你王氏藏书必比不上此处!”
王导推开他一看,只见二楼皆是一排排书架,每层书架都几乎触顶,每格书架皆整齐摆放着纸质书籍和竹简。
四个墙角摆着四个大瓷缸,缸中放着画轴,虽未打开看,却也足够震撼了。
书架和书架间隔出一人见宽的道来,正对着他们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字,王导愣愣地走上前去,仰头看着上面的字。
周玘跟着走过去,屋内光线明亮,一眼便可看到角落里印的一枚印章,“这是王太尉的字?”
王衍名士风流,他的字也很有名的好不好,不敢说千金难求,至少也不是随便在外流通的。
周玘:“听说赵公和王公关系不睦,没想到赵家会收藏王公的字,也没听说过你兄长有送王公字啊,这幅字莫不是你侄女送的?”
王导郁闷道:“这幅字是兄长送我的,不过当年离开洛阳很急就没有带走,当时这字就留在私宅中,怎会在此处?”
周玘自是不知,偏头看到旁边有一幅画,就凑上去看,不由惊呼,“这是刘褒的《云汉图》,是真迹呀。”
王导立即奔过去,瞪大眼睛研究了一会儿,确定是真迹后跺脚道:“这幅画也是我兄长的藏画,刘褒还有一幅《北风图》,便藏于宫廷之中,兄长几次求赏,宫中皆不允,他一直想凑齐两幅画,心愿却不得偿,怎么现在连《云汉图》都丢了?”
周玘幽幽地道:“有人替王太尉完成此愿了。”
王导扭头,顺着周玘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墙上挂的另一幅图,只一眼便觉寒冷,
以前只是听说,见《云汉图》觉热,见《北风图》觉凉,以此来形容刘褒画技之高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
“怎么都在赵含章手里了?”这时,王导终于不再礼貌的称呼她为大将军了。
他心头羡慕,嫉妒,且恨。
恨此间主人不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