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应下,等使者退下,他就蹙眉看向拓跋六修,问道:“我让你带来的礼物带了吗?”
拓跋六修道:“儿子带来一匹良种马驹,虽不能日行千里,却可日行五百里。”两天就能从代国狂奔到洛阳,速度极快。
拓跋猗卢道:“你小弟快要成年了,却没有一匹拿得出手的马驹,你把这匹马送给他。”
拓跋六修闻言一愣,愤怒的拒绝,“不送,这是我的马!”
拓跋猗卢一拍桌子,“大胆!我让你带礼物来,你既带来了,为什么不肯送?”
拓跋六修眼睛瞪得滚圆,凶狠的回视道:“马可以送给姑姑,要送给老三,我不答应!”
“好,你不送他,那送我呢,我是你父亲,我向你索要马驹,你给是不给?”
拓跋六修斩钉截铁的道:“不给!别以为我不知道,马到了你的手上,你一定转手就送给老三。”
“马既然是我的,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拓跋六修:“现在马还不是你的,它是我的!”
父子两个不欢而散,拓跋六修愤怒的离开,拓跋猗卢则是叫来左右,和他们道:“他这样忤逆不孝,我怎么办把王位传给他?我连带他去洛阳都不敢,生怕他在外面丢脸。”
拓跋猗卢身边的人也不全是顺从他的,一堆点头应是的人中,卫雄劝道:“大王,我们汉人选择继承人都是先嫡长,后幼子。大王子不仅占长,也占嫡,您这样不公正的对待他,只怕会让代国不稳,对三王子也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拓跋猗卢:“拓跋六修从小就凶恶叛逆,不听父母教导,我实在是管不了他,选择这样的儿子做继承人,我怕是会短寿二十年。”
卫雄:“那也不该夺大王子的东西给三王子,治家犹如治国,不患寡,而患不均,大王子居长,您让他去新平城镇守,却留三王子在平城中就已经偏颇了,又夺他所好,不是让两位王子成为仇敌吗?”
可惜,拓跋猗卢此时就是要让他们成为仇敌,最好逼拓跋六修出手做出忤逆之事,他好顺理成章的废黜他的地位,甚至是杀死他。
他最了解这个儿子不过,拓跋六修从小就脾气不好,他不是可以容忍的人。
卫雄见他如此,忍不住还要劝,箕澹突然插嘴道:“大王,我们需要赶在八月初三前到达洛阳,您看何时启程何时,何人随行?”
等从大殿出去,箕澹就扯住卫雄道:“明知大王不悦,为何还要继续劝诫呢?”
卫雄:“这是我们为臣的本分。”
箕澹叹气道:“自前年你叔父病逝,大王就很少再能听进去我们的劝诫了,看他对大王子的苛刻便知,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立三王子。鲜卑人没有嫡庶长幼之序,你和大王谈嫡长继承制是对牛弹琴。”
拓跋猗卢的后宫就没有妻妾之分,全是他的妻,只不过拓跋六修的母亲最先跟着他,所以是大夫人,但其他夫人的地位并不在她之下。
尤其是拓跋比延的母亲,她尤受宠爱,其他几位夫人到她面前,不论身份年龄如何,都只能低头。
拓跋猗卢很快用行动证实了箕澹说的话。
他前脚让人准备要朝贺洛阳的礼物,后脚就到后院发了一通火,说拓跋六修的母亲弄坏了他给赵含章准备的礼物,直接废黜她。
拓跋六修愤怒且无能为力,只能去接回被驱赶出来的母亲,打算带她回新平城。
他母亲拉住他道:“我在平城等你,你是大王子,新帝登基是大事,你那义姑姑又很疼你,你应该和你父亲一起去洛阳。”
“阿娘,你还没看明白吗,他是不会带我去洛阳的,”拓跋六修道:“我也不在这里受他的气,我们回新平城去,我可以给姑姑写信,让她再给我发一张邀请函,到时候我自己去洛阳。”
枣夫人听了迟疑,“你和你父亲关系太僵了,长久下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我也不期盼有什么好处了,”拓跋六修道:“我知道他的想法,他是不会立我为世子的,姑姑两次提过要实现诺言,为代国立太子,但他都说我不孝,显然,他是打定主意要把代国交给拓跋比延。”
“我也不是非代国不可,姑姑要当皇帝了,我去洛阳投奔她,给她当将军,也能有一番事业。”
枣夫人想了想,也觉得儿子和丈夫和好的可能性很低,终于点头答应:“好,那我们回新平城吧。”
拓跋六修立即就让人准备,当天就进宫去和拓跋猗卢道别。
其实他连道别都不想来,可谁让他身边的人都劝他呢,“大王可以不慈,但大王子不能不孝,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得做好,所以您告别时要恭敬些,不要再和大王吵架了。”
拓跋六修被吵得不行,加上他想着以后去赵含章那里当官也需要好名声,他可是知道的,汉人规矩多,一个人要是不孝,基本上没有出仕的机会。
所以他只能压着脾气去跟拓跋猗卢告别。
拓跋猗卢已经决定三天后就启程,见他来了,当即叫来拓跋比延,让他站在拓跋六修面前,“既然你要走了,那就给你弟弟行个礼吧。”
拓跋六修:!!!
他狠狠瞪了一眼拓跋比延,吓得他倒退两步后道:“他是我弟弟,应该他给我行礼,而不是我给他行礼。”
坚决不行礼。
而且这次他谨记心腹们的话,不能发火,一切为了前程,等他将来脱离了代国,再找机会报复回来就是。
就这样不断的心理暗示中,拓跋六修竟然压住了脾气没有当场发火,更不要说失态了。
见他既不肯行礼,也不发火,拓跋猗卢很是不悦的皱眉,拉扯了一段时间,只能放弃,挥手让他离开。
等他一走,拓跋猗卢就问左右:“他明日什么时候出城?”
“辰时。”
拓跋猗卢点头道:“我明日去送他。”
这话传出去,别说气呼呼离开的拓跋六修,就连箕澹和卫雄都觉惊奇,“大王竟然要去送大王子?”
虽然不知道他爹要搞什么,但拓跋六修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不少,身边的人也道:“虎毒不食子,他毕竟是您父亲,这次他不带您去洛阳,或许是心中有愧,所以想补偿您。父子之间的感情都是一来一回的相让处出来的,您以前就是太调皮了,又总是和大王争锋相对,这才父子相恶。”
“现在既然大王有弥补您的想法,您何不拿出恭顺的态度来?您毕竟是他的长子,只要您肯改好,对大王有孝心,对兄弟友悌,我想一定可以修复父子间的关系。”
拓跋六修若有所思,第二天便特意在城门口那里等,果然,辰时左右,拓跋猗卢的仪仗过来。
身边的人推了推拓跋六修,惊喜的道:“大王已经迈了一步,大王子也该回敬才是。”
拓跋六修便主动上前单膝跪地,手按在心口行礼,“儿子拜见父亲。”
仪仗的幔帐刷的一下掀开,拓跋比延掐腰哈哈大笑起来。
拓跋六修猛的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拓跋比延,愤怒一下淹没了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