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林跪地不起,扬着头,大声说道:“微臣一片赤诚,还请陛下成全,”“甘爱卿……”唐凌举棋不定,还是一旁的上官秀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香肩,唐凌明白他的意思,派甘林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作为使者,效果无疑是最好的,上官秀目光深邃,沉吟片刻,说道:“甘大人之长子甘平,为人刚正不阿,且又才华出众,现任帝国书院副使之职,实在是屈才了,我以为,甘大人之爵位,以及财政大臣之职,皆可由长子甘平来接任,陛下以为如何,”派甘林出使,与叛军议和,就是推着他去送死,现在让上官秀去讲什么杀身成仁、忠君爱国等等的大仁大义,他讲不出口,也没那个脸去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甘林争取到最大的实惠,为甘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在他成仁之时,没有后顾之忧,唐凌没有犹豫,立刻应允道:“国公所言及时,朕也正有此意,”甘林深深看了一眼上官秀,向前叩首,毕恭毕敬地说道:“微臣,谢陛下隆恩,谢殿下隆恩,”说着,老头子挺直腰身,举目看向上官秀,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微臣现在并不多做它想,微臣只希望殿下能给微臣一个承诺,”上官秀颔首说道:“甘大人有话请讲,”“微臣希望,殿下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善待陛下,”甘林说完话,再次向前叩首,这次,他跪拜的只是上官秀一人,脑门顶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失去了都城,失去了皇宫,皇帝等于丢掉了根基,如同水中之浮萍,如果说以前上官秀和唐凌的实力是五五对开的话,那么从今以后,这种平衡的局面势必会被打破,国公势力对皇族势力将会具备压倒性的优势,在皇位唾手可得的情况下,谁又敢保证上官秀一定不会生出不臣之心呢,现在甘林最为顾虑的正是这一点,他的话,让唐凌吸气,慢慢闭上眼睛,心如刀割,不是因为他的危言耸听,而是因他的忠君爱国,也为自己即将失去这样的一位忠良老臣而感伤,在即将去赴死的情况下,甘林想到的都不是他自己的得与失,而是想着如何去约束上官秀,如何去确保唐凌以后的帝位不受动摇和威胁,对于甘林这样的大臣,上官秀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和敬重,他走下台阶,来到甘林近前,弯下腰身,把他搀扶起来,说道:“老大人快请起吧,风国的基业,融入了上官家的血汗,秀虽不才,但也不敢辱没先祖之英名,秀可承诺甘大人,谨记祖训,绝不违背,”上官家的祖辈,由上官元吉,到上官元让、上官元武、上官元彪,可都忠君爱国之典范,上官家的祖训,就算外人不甚清楚,但也能猜出大概是什么内容,听闻上官秀的话,甘林明显松了口气,老头子欣慰道:“有殿下的这番话,微臣走也走得安心了,”说完话,他倒退两步,先是向上官秀深深施了一礼,接着又向唐凌施叩拜大礼,起身向大殿外走去,甘林的作为,让在场的大臣们无不动容,也让许多大臣羞愧的无地自容,蔡霄率先冲着甘林离去的背影拱手施礼,说道:“恭送甘大人,”其余众人反应过来,也都齐齐拱手施礼,异口同声道:“恭送甘大人,”甘林作为使者,出皇宫,要求见唐钰,这对于叛军而言可不是件小事,也让对皇宫久攻不下、心浮气躁的叛军将士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和上官秀料想的一样,随着甘林的出使,叛军展缓了对皇宫的进攻,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上官秀把皇宫内的主要兵力,全部调派到西宫,至于南宫、北宫、东宫,皆只留小股兵力镇守,宫墙上,箭垛上,摆放了许多军兵的头盔和火铳,在宫外远远望去,仿佛宫墙上仍是站满了人,正严阵以待的防备着,寝宫,上官秀陪唐凌收拾细软,皇宫里的宝物,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但要问其中有没有上官秀舍不得的东西,那还真没有,若非要说有什么是他舍不得的,大概也就是藏书阁里的那些书籍了,在寝宫内,女官和宫女们神情慌张的进进出出,因为是要做突围,带不走太大的物件,只能把便于携带的金银细软拿走,唐凌从床榻的一角抽出一只小木匣,回头对上官秀说道:“这个匣子我要带上,”依照上官秀的意思,其实什么都不用带,只需带些换洗的衣物就好,他不认为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恰恰相反,他觉得他们会回来得很快,留在皇宫里的东西,到最后还是他们的,他走上前去,好奇地问道:“香儿,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一些小东西,”唐凌随口说道,“我看看,”上官秀接过木匣,打开,正如唐凌说的那样,里面装的的确都是一些小物件、小玩意,比如玲珑球、水晶球等等之类的,每一件都很精致,价值不菲,但也没到价值连城,非要带走不可的地步,很快,上官秀就辨认出来,这些都是他曾经送给唐凌的礼物,玲珑球是他在宁南作战时缴获的战利品,觉得不错,回国时送给了唐凌,水晶球是他在贝萨作战时的战利品,也是觉得不错,唐凌可能会喜欢,便带回了国,以前,他没发现唐凌有多喜欢这些小东西,也从未见她把玩过,更没有摆放在明面上,没想到,她都偷偷的收藏了起来,“原来,这些小东西,香儿都还留着呢,”上官秀的隼目浮现出柔光,唐凌小脸一红,把木匣拿了回来,盖好,嘀咕道:“看着挺喜欢的,就都放在一起了,”她话才刚说完,人已进到上官秀的怀抱当中,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闻着她身上特有又迷人的芳香,上官秀舒适的眯缝起眼睛,脸上也难得的流露出一抹倦色,他太累了,这段时间,除了征战,就是在赶路,一刻也不得闲,现在拥着朝思暮想的人儿在怀中,他真的很想睡上一觉,哪怕是半个时辰、一刻钟也好,可惜,他没有那个时间,在上官秀的怀中楞了一会,唐凌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被他抱得越来越紧,她不解地呢喃道:“阿秀,”“有点……累了,”上官秀嗓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唐凌闻言,不由得心头发酸,泪珠不自觉的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在她印象当中,上官秀是个极为隐忍的人,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他不会喊一声疼,不管有多苦多累,他也只是默默承认,从不会说出口,这次,他只用一个月的时间,便从宁南的明水郡赶回到上京,又从上京城外杀进皇宫,这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唐凌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哽咽着说道:“阿秀,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上官秀笑了,打断她的话,抓住她的小手,放到鼻下轻轻的嗅着,说道:“如果没有香儿,哪怕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我也会觉得自己是孤单的,”他不是个善于甜言蜜语的人,可恰恰如此,偶尔说出的一句,才更加的令人心绪悸动,唐凌的心里甜丝丝的,靠进上官秀的怀中,问道:“这段日子,你从未想我吗,”“天天都在想,”“为何不回京,我给你传去那么多封的诏书,”上官秀无奈地轻叹口气,说道:“明水郡战场,我军的局势并不乐观,对主力宁南军久攻不下,驻足不前,军饷又因国库不足已经断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又哪能走得开,”“那你现在为何回来,”唐凌故作气恼的质问道,上官秀笑道:“得知香儿有危险,哪怕天塌地陷了,为夫也得赶回来,保护香儿,”“巧舌如簧,”唐凌气鼓鼓的小脸被他逗乐了,笑骂了一句,同时也在他怀中贴得更紧,恰在这时,寝殿的门口有人怯生生地轻声唤道:“陛下,姐夫,”上官秀和唐凌同时扭头看去,站在门外,向里面探头探脑,但又不敢贸然进入的正是唐明珠,看到是她,唐凌皱了皱眉,上官秀则是一笑,招手说道:“珠儿,进来吧,”“是,”唐明珠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低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规规矩矩地走进寝殿之内,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不过还是能感受到唐凌注视自己时凌厉的目光,唐凌双目晶亮的盯着唐明珠,而站在她面前的唐明珠则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脑袋低垂,抬都不敢抬一下,此情此景,无论换成谁见了,都会觉得是唐凌在欺负唐明珠,上官秀解释道:“我路过镇国公府的时候,发现珠儿还在府内,便带她进了宫,”唐凌心中哼笑,袁牧、秦川、蒙天等修罗堂的核心人员,都住在镇国公府,可他们早已进宫,唯独唐明珠死活要留在镇国公府内,为何,她慢悠悠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陛下,”“又叫国公什么,”“姐……姐夫,”唐明珠头垂得更低了,“这样的称呼,还真是奇怪,”唐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唐明珠身子一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请……请陛下恕罪,”上官秀不解地看着唐凌和唐明珠,她二人明明是堂姐妹,血脉相连,但表现出来的关系,完全不像是姐妹,比普通的君臣关系还要疏远,冰冷,唐明珠在上官秀眼中还只是个小孩子,此时见她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上官秀心生不忍,他轻握住唐凌的手,对唐明珠说道:“珠儿又没有做错什么,陛下怎么会怪你,起来吧……”他话音未落,唐凌突然开口问道:“为何迟迟不肯进宫,”“未……未得陛下的召唤,珠儿不敢进宫,”好一个不敢,唐凌气乐了,又问道:“为何现在又敢了,”“是因为姐夫……姐夫带珠儿进的宫……”“看来,在珠儿的眼中,国公的话,比朕的话,要有分量得多,对国公,也比对朕亲近得多,”如果现在她还把唐明珠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看待的话,那么她也就不是唐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