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色下,紫宸殿仍旧不减帝王威仪,檐上高高的脊兽正襟危坐在琉璃瓦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座皇城,好似真的在守护着这一片天子圣地。忽而一阵风过,夜色中渐渐透过一阵阵檐下的铜铃声,为这座大殿平添了几分严肃与庄重。
就在此时,紫宸殿正殿外正恭谨小心地站着今夜值夜侍奉的内官宫娥们,皇帝虽未传唤,但个个还是极守规矩地立在廊下,不言不语,只有头顶的宫灯随着微风摇晃,才突然让他们察觉到今夜似乎又转凉了些。
再过不了几日,只怕就要换上薄薄的夹袄了。
“尚书令,你,你这是何意呀——”
此刻正殿内空旷寂寥,透过层层明黄帐幔,直到了书房才有了些许人声。
只见已换上常服的元成帝越发显得温和如玉了些,此刻正立在书案后,神情却有些错愕又有些手足无措,而在龙案下,正极为谦卑地站着一个身影,虽着显贵的紫袍玉带,却是将身子躬的极低,几乎低入了尘埃里。
“陛下,是微臣无能,请陛下降罪于臣罢——”
寂静中,灯下那个向来清贵稳沉的身影,今夜却显得格外悲凉寂寥,上官稽满是愧色地低下头去,神情虽没在阴影中,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一种迟暮般的无力之感,只见灯影下那个身子微微颤抖,说话间便欲跪下去。
“这——”
几乎是同时,元成帝再也等不住,当即连连走下来,急忙上前亲自去扶,却见上官稽固执地不肯起身,抬头间双眸竟隐隐有些微红。
“尚书令——”
听到元成帝着急而仓促的话语声,上官稽悲凉地摇了摇头道:“陛下,陛下万尊之躯,却要为天下,为苍生娶蛮夷之女,是臣等无能,才——”
说到此,上官稽语中不由哽咽,越发惭愧难安地垂下头,明明才四十多的年纪,元成帝却能看到灯下老臣鬓边的根根银丝,在眼前显得灼目极了,隐隐中竟生出几分老泪纵横的不得已来。
“朕,朕也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
见上官稽提到此事,元成帝原本扶住他的那双手也骤然落了下去,良久,却只是挫败颓然的低头道:“原是怪朕无用,一见突厥公主打乱了朕与尚书令的计划,再看着座下的太尉,便什么都忘了。”
说罢,殿内响起了元成帝愈发无奈和自嘲的慨叹:“或许这便是天命罢。”
“尚书令不必自责,一切皆是朕之过,朕又如何能降罪在你的头上,你为朕,为我大周,做的已经够多了。”
“陛下——”
听到皇帝颓丧的语气,仿佛无力回天般。
上官稽不安地抬头,只见元成帝的眸中太过复杂,感激,自责,还有为人君者不该有的不安与茫然。
“朕知道,如今朕虽坐在这把龙椅上,却不过是太尉手中的人偶罢了,环看朝堂之上,除了尚书令又有几日是真正替朕所想。”
说着话,元成帝苦笑着扶起上官稽,以极轻而暖的语气道了一句:“尚书令,辛苦了。”
“陛下——”
察觉眼前人眸中再次因动容而湿润,元成帝不由笑了,眸中却不无嘲讽的悲叹道:“朕是天子,却要请尚书令以清贵之身替朕向那突厥人求盟,还要与朕相伴多年的阿昱抛却一生,娶一个突厥女儿,朕又算得什么天子。如今也罢,既然已然如此,朕也算为阿昱,为你上官氏保住了清贵的门楣。”
“陛下!”
上官稽闻言蹙眉,却是不认同般激动地出声,几乎句句直抒肺腑道:“上官氏得先帝知遇之恩,蒙陛下万千信任,这一切皆是我上官氏该做的,要做的,若能为陛下计,为百姓计,为天下计,莫说我上官氏的门楣,便是要我上官氏满族性命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