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并未多话,也不急着开挖,而是在树枝草从中寻找蝗虫,蝗虫在凌晨时候聚集在草梢之上吞食晨露,翅膀被打湿,不能飞跃,正适合捕捉。
他一手一只,抓住后交给程廷,让程廷用石头砸扁,程廷跟在后面,砸的五内翻腾,时不时回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缓一缓。
州学学子见邬瑾抓虫熟练,似乎早已经在做除蝗虫一事,就都有样学样,一个捉,一个杀,找不到蝗虫的,还照着昨日那样挖掘虫卵。
图南学院学子见他们热火朝天,并无一人抱怨,困倦之余,也不得不学着干了起来。
王景华站在一旁,先在草尖上摸摸,又到树杈上蹭蹭,再翻开石头看看,意图将这时间消磨过去,程廷一眼瞅见了,立刻出言讥讽:“蛤蟆精,你干脆找块石头睡一觉好了。”
“少放屁,”王景华扬起出头,一锄头下去,翻开土块,并未发现东西,也不觉得挖虫卵是件辛苦是,“某些人就是一张破嘴,真正做起事来,还是不行。”
他“嘿哟”一声,又是一锄头下去,这回翻出来的土块里,密密麻麻都是虫卵。
然后整个山头都听到了他的干呕之声。
程廷哈哈大笑:“景蛤,怎么了?不会是怀小蛤蟆了吧?”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干呕。
不仅是王景华,整个图南学院的学子全都腹中翻涌,恨不能把苦胆水吐出来。
邬瑾本是心无旁骛地抓蝗虫,见他们停手,只顾站在一旁扇风捂鼻子,便站起来正色道:“大家还是尽快挖出来,虫卵遗留在此地,明年又会成灾。”
王景华丢开锄头,说什么都不肯再动手。
图南学院其他人也难掩嫌恶,慢慢腾腾不再动手,只在原地站着不动。
邬瑾看向众人,叹道:“宽州城内,两料不收,纵然朝廷赈灾,粮价也已经翻了四倍有余,今冬已是饥寒切身,若是明年再有蝗灾,四料不收,必定是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他捡起锄头,交给王景华:“若真到了赤地千里这般光景,也不必再来挖虫卵,就该去路边为亲人拾骨了,诸位饱读诗书,还望静言思之。”
他满面沉重悲色,眉心微蹙,两道眉毛修长的隐入双鬓,冲和恬淡的双目,忽然变得凝重有力。
最贫穷的青年人,身无长物,没有功名,没有官身,在最苍白无力的年纪,如玉山宝带,似尺壁寸珠,熠熠生辉。
“夸大其词.”王景华气势顿弱,“有朝廷赈灾,如何会赤地千里。”
他还欲嘟囔几句,孙景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就见其他人都已经默默无言地挖了起来。
虽然挖的不好,但也在挖,王景华若是再言语,反倒招人嫌,他闭上嘴,瞪了邬瑾一眼,费力扬起锄头,往地上撇了一锄。
学子们挥汗如雨地挖虫卵,又送回去烧掉,等到天光放亮时,全都干不动了,累的坐在石头上喘气,等歇过这口气,就回去喝水吃饭,修整片刻再来。
累到这般地步,那诗性也发不出来了,看什么都是面目可憎,就连石头都像是为了硌他们屁股才生的如此奇怪。
程廷伸手拉扯衣襟,另一只手不住扇动,生风解暑,两只眼睛四下搜寻,不放过任何漏网之蝗,看了半晌,他“咦”了一声,拍了拍邬瑾:“有兵来了,那里是不是张家堡?”
邬瑾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就见横山脚下,一条蜿蜒山道朝着西北方向而去,一个与横山堡大小相差无几的小堡屹立在低矮的山脉之上。
堡很小,又不靠近重要关隘,早已经被废弃,此时却被重新修葺,早已经垮塌的堡头重新用大石砌上,仓促之中,又多加了两根望杆,立在堡前。
一队士兵飞驰而至,将张家堡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同时一名个子矮小的士兵大步走入堡中,四处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