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荣声哑而颤,“过来,让老师看看你。”
无数的疑惑和愤怒在看到他的刹那,哑然平息,质问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没忍出口,化成了一句略带酸楚的呼唤。
齐湘通身一震,却没有转身。
“柏宁有辱恩师教诲,无颜相见,您请回吧。”
他声音嘶哑,干涩的没有一点起伏。
薛静荣老眼一湿,沉默良久,低道:“柏宁,为师今年快八十了,所剩时日无多,你当真不想与我说会儿话吗?”
“老师……”
齐湘声音发颤,薛静荣长叹一声,和以前一样,朝他招招手,温声道:“过来吧。”
齐湘犹豫再三,转身朝他走来。
烛银摇晃,黑影笼罩在身前,薛静荣微微仰头打量着他,满目慈爱:“比以前结实了,看着也更稳重了些。”
他伸手把齐湘脸侧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拽了拽衣襟,一点一点把上面的褶子抚平。
齐湘配合的躬下身子,任他施为。
薛静荣做完这些,气息渐急,苦笑道:“果然年纪大了,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是柏宁让老师受累了。”
齐湘扶他坐下,将烛台摆到两人中间,烛火照在他们身上,看得更加清楚。
气氛有些凝滞。
他们多年不见,一见便是这般光景,任两人有心打破这份尴尬,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齐湘率先说道:“我听闻您近两年犯了喘疾,一到冬日便会发病,这一路颠簸,您身子还受得住吗?”
“有什么受不住的。”
薛静荣轻笑:“上了年纪谁还能没点毛病,我在敦阳修养多年,出来走走权当舒展筋骨了。”
看他精神尚好,齐湘放心许多,接着又询问了些家里的情况,薛静荣一一回答。
待说道薛寿跟来了汉阳,齐湘道:“有他在您身边侍奉,学生也能安心些。”
“是啊,你远在州城,这些年多亏有他陪伴身侧,聊以慰藉,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和你当年一样……”
薛静荣说起当年,两人皆是一愣,那些刻意回避的话题重新翻到眼前,再无法视而不见。
一阵沉默后。
齐湘自嘲的笑了笑,“当年……往事不堪忆,学生早已忘记了,老师又何必惦念,忘了吧!”
“忘了?”
薛静荣闻言摇头,沉叹道:“你二十岁时便拜我为师,寒冬酷暑,春去秋来,相伴十余载光阴。”
“你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将来要为我养老送终,时时祭拜。”
“可如今,你让我忘了?”
薛静荣目光哀恸,紧紧的盯着他,“齐柏宁,你给我再说一遍!”
他说到最后几句,声音颤抖,字不成句。
昏暗的烛光下,一行冰冷的水光从堆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无声的滴在衣裳里,渗入其中。
齐湘起身,撩袍后‘噗通’跪倒在地,疾声道:“是学生一时失言,还请老师原谅。”
薛静荣定定的看着他伏拜在地的身影,良久,话音肃穆,字句铿锵的问道。
“齐柏宁,你还认我这个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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