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保守派觉得皇帝太保守了从安陆到荆州,朱载墌越来越疑惑。“既然连寻常士子都在议论纷纷,这事为何没起波澜?叔大,你不是说往常大选秀女,总会闹得民间惶惶吗?”张居正也有点意外。说是省级乡贤院在负责察荐,但府县里的乡贤完全没被交待这些事情。沉思了许久,张居正才回答:“兴许是因为开了大门大户之女也能入宫的先例,今年陛下又有那三问,因此诸省明则大宣陛下迎娶士农工商军艺六业之女的用意,实则却并不想侵扰地方,引来巡宪弹劾。”戚继光听不懂,朱载墌凝眉思考着。张居正很清楚皇帝对他的期许,因此凭他已经具备的悟性细细解释了一下。皇帝前脚刚问天下官员如何修身齐家治国,提出了要建设天下大同党、以民为本的思想,后脚就大选秀女?这本是深究起来有些相悖的两件事。充实后宫虽然从皇权至上的角度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但皇帝御极二十载之后再次大选秀女,与他这二十年来的勤勉贤明形象还是不同的。说难听点,如果当朝天子没有这么巨大的功绩和威望,恐怕难逃一个“荒淫无道”的评价。“……你是说,这是地方要员认为陛下有意试探?”张居正摇了摇头:“无论他们怎么认为,值此大国策会议前后,行止都必定是稳妥为上。陛下妃嫔虽众,二十年来却从不以耽于女色闻于朝野,反而勤勉之名人尽皆知。如今为何却要这样做?从中枢到地方,只怕许多人都细细琢磨过。”朱载墌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悟。这就是皇帝的一个举动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吗?明旨虽然是各省察荐六人、最终选封六人,但大家都会去琢磨皇帝真实的用意。莫非父皇真的是已经想明白了这些,所以故意下这样的明旨?在朱载墌的印象里,父皇确实是相当勤勉的。后宫妃嫔虽多,但没听闻有谁是极为受宠。除了母后之外,真要说道一二,还真就是按位份来……二妃之外,只有静嫔略微受宠一些。是雨露均沾、避免麻烦的那一种做法。已经快到十八岁的朱载墌也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是太子,现在还没有大婚,必须讲究德行,这是老师们的告诫。可他细想之下,如果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是皇帝了,后宫佳丽,只怕做不到像父皇那样……由于此前对于储君之位安稳与否的担忧,张璧、杨慎他们都隐晦地点到过了:皇帝当年有藩王继位之后尽早诞下皇子的压力,又必须考虑将来皇子争储的隐忧。若不是皇帝当年极为克制,眼下年龄相近的皇子可就不止越王和他。宫里不是还流传什么健体法吗?所以本就称不上纵欲的皇帝此次大异往常又再次选秀女,只怕当真有更深的用意。“父……陛下当真是思虑深远。”朱载墌认为自己懂了,“看地方怎么做,就知道他们是不是只是嘴上那么说说了。一道旨意再让大家细细琢磨,也能让大家再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真爱民。”张居正笑了笑:“诚然如此。”还有一点,张居正没有明说。他也还年轻,只是过去陪太子长大,对陛下和孝洁圣皇后都很熟悉。孝洁圣皇后崩逝之前,在后宫是极有威仪的。可是皇后才刚刚离去,太子后来就后怕地跟他说了端嫔的那件事,还牵涉到东宫的掌事太监和女官,实在凶险至极。陛下雄才大略,哪里能被后宫杂事搞得焦头烂额?这次后宫添新人、立新后,只怕也是有些明确人选好让后宫安宁下来吧?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诸省都察荐六人备选?连张居正都能隐隐猜到的,他相信那些在官场经历丰富的地方要员肯定更加想得明白。因此,本身作为第一个观察民间疾苦的事情,被朱载墌和张居正都放在了脑后。在荆州,张居正其实很有名气。但是自从当年际遇非凡入了京,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张家也都搬去了北京。纵然还有族人,但张居正离开荆州时还只是个小孩子,如今却长得器宇轩昂、气质迥异了,也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名叫张风的人是谁。一路交游,太子和他倒是因为对新学的见解极为不凡,闯出了一点小名气。眼看太子有点享受这种被他人称赞、追捧的感觉了,张居正提醒了一下:我毕竟是荆州人,待久了,只怕还是会被猜出来,换个地方吧。于是三人开始启程前往山东,戚继光倒是很紧张:因为要开始坐船了。如果在江上出了什么事,那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用多想,联系了人,随着一个商队一同顺江而下。商队之中的部分水手、力工,自然都另有身份。但主家还真不知道,这商队的少东家在船舱里眉飞色舞:“到了武昌,定要去那秀江楼共谋一醉!兄弟我做东,我宋家所供养的楚艺团,人称武昌色艺双绝。当家头牌舒姑娘,那可真是……”戚继光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看了看张居正。这一路上是交了些朋友,但是让陛下知道了咱们带太子交了些什么样的“狐朋狗友”,竟要带着太子逛青楼,回去之后会被打死的吧?张居正只是兴致非凡地向他了解那武昌的风土人情。戚继光又看了看太子:您那发亮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咱不是来体察民间疾苦的吗?……时间转眼到了十一月,京城一时重臣云集。养心殿里,君臣再相见,朱厚熜和唐顺之已经都是中年人了。“臣是想通了。历来地方重臣,至多三年就要回京见驾一次。陛下胸怀广阔,只说路途遥远,来往费时误事。”在交通条件如此落后的时代,让地方官员必须来到皇帝面前走一趟、象征性地述职谢恩,无非是强调皇帝对人事权的掌控而已。近一点的地方还好,远的地方,来回一趟小半年就过去了。朱厚熜见他拿这个举例子,说自己对任用的官员的信任,只是微微笑了笑。“你回京了甚好。以伱之才,领文教部事外,军务会议也可以挂个参谋。”朱厚熜对唐顺之极为欣赏,“今后这些年,帮着朕把周围的秩序建立起来。大国策会议上,许多人对于朕为何要先拿日本开刀还是会不理解的,你怎么看?”以唐顺之的学习能力,让他去领文教部事,不会占用他太多精力。科学院的设立,大明科研系统的建立,围绕新技术的研发,更需要的是思维开明、管理得力的人才。唐顺之在办好这件事之外,更可以发挥他在韬略上的长处。“太祖虽有言,日本乃不征之国,然今非昔比,航路已经熟知,大明兵甲之利更非日本可挡。”唐顺之想了想之后说道,“言利之余,更重要的是陛下要拿日本做什么。曾听闻,陛下要在日本试行虚君之制?”他对朱厚熜很直白地问了出来,看着皇帝的眼睛,等待答案。朱厚熜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朕确实是这么想的。”唐顺之欠了欠身:“臣斗胆叩请陛下,万勿如此。”“为何?”唐顺之眼神坦然地看着他:“臣遍翻史册,未有如陛下谋虑深远者!陛下忧心将来有立储非贤、误国误民之忧,如今就在日本试行虚君之制,适得其反。”“你详细说说。”见皇帝丝毫不因为他说得坦白而变化表情,唐顺之的眼神里很钦佩。“依臣之见,将来大明在位之君,能贤明、勤勉如陛下者,几可称再不可得。在日本试行虚君,只会让陛下子孙忧虑不已、大明将来群臣人心浮动。君臣相忌,于大明是祸非福。”朱厚熜没说话。有榜样在外面,确实会有这样的后果。唐顺之傲然说道:“臣不明白陛下为何非要留着外藩虚君。臣闻陛下三问,知陛下有爱民如子致天下大同宏愿,以大明如今国力、文教之盛,只要外藩百姓安居乐业,何须留着那些外藩权贵?”朱厚熜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臣在河套,归顺蒙民一概视之,自食其力而已。如今河套蒙民,谁不称颂大明恩德?饱有食,寒有衣,居有定所,民心所求并不多。外藩权贵留得太多,还要盼他们不添乱,助大明治理好外藩,那不是自缚手脚吗?”唐顺之是带着经验来的,不屑地说道:“虽不必以蛮夷视之,然彼辈争权夺利,不学无术,实在落后大明太多。大军到处,先诛民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