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大明还有个锦衣卫贡士们突然面对这样重大的选择,议论纷纷是免不了的。这一届贡士的遭遇自然就是以后年轻读书人的风向标,因此议论范围自然是迅速就越来越广。千百年来惟有读书高,就是因为读书读出名堂了就能登堂入室,就能做官。做了官,就是老爷,高人何止一等?更别说明面上暗地里的那么多实利。眼下,即便已经是会试翘楚,还要“志愿”选择是不是去官府做官?说是志愿,不强求,可既然分了方向,如果另外两个方向没人选择或者只有寥寥数人,那不是打皇帝的脸吗?各位重臣家宅里的话,其实短短两三日里就传遍了新科贡士圈。没门路的,自然要问那些有门路的。有门路得以拜访请教的人当中,也有不少人心存疑虑或者干脆就城府不深。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原来不少重臣真的在劝一些人选择那什么企业方向和科学院方向。这一下搞得许多人甚至心里有了异样的不平衡:合着我都没那个能耐被劝一劝了?因为有那么两个城府浅的得意洋洋地透出了一句话:陛下朱笔御勾,他们可是已经简在帝心的经世济民或者天工开物奇才!“难道出任官职,上佐君父,下安百姓,不配为经世济民之才,反倒钻研商道、耍滑贪财是经世济民?”“……这此前不是已经有更好的名字吗,定国安民。”“那何以只开两科,这靖国武略科和定国安民科不再开了?”“……陛下圣明,自有深意。”“可若选了官府方向,将来反被圣意鄙薄呢?”“……陛下襟怀广阔,岂会如此?兄台慎言。”“学甫兄,你还在为难?”王崇古闻言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唐顺之、杨博都拜访过了,确实都建议他去选择那企业方向。可是企业方向就只有皇明资产局下诸企业这一个出路,至少接下来这十多年里是如此。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官府里的事还能有诸多回旋余地。到了企业里,那真的是只以钱财为绳索,回旋余地很小。一个没做好,也都是皇帝一言而决,万不会有在官府里上官、同僚一同言明难处、奏请开恩的余地。最重要的是,若在企业任官,王家固然可以得到更快发展的机会,但却绑定得更为清晰明显。若真有事,是一定会牵连到王家的。这哪比得上在官府做官,只需某些方面指指方向、引见些人?“这不是仓促之间,就要一举定将来吗?”有人愤愤不平,“朝廷怎么能只给半个多月的时间让我等决断?那企业、科学院方向将来如何授职、如何迁转,总该有个章程,好让我等细细考量才是!”“伯载兄,你为会元,你怎么想?”听到这话,王崇古也看向了一人。此人姓沈名坤,今年已经三十五。在最近这些科的会试里,他算是夺得会试第一的人当中年纪极大的。考纲改后,能适应新考纲的,往往是天资当真极佳、而且易于接受新事物。年龄偏大一点的,在这方面确实比较吃亏。而这沈坤,更是快到了三十岁才中举。在会试之前,许多人都没想到最终是他夺了会元。而前几日,一直生活在淮安的他也拜会了曾经作为总河、在淮安呆了好多年的刘天和。与王崇古不同,刘天和对沈坤的指点,竟是建议他去选择科学院方向。会试第一选了这个方向,到底是让他带动其他人,还是他当真在这些方面颇得皇帝看重?而他能夺会试第一,只怕也会预示着殿试考题的方向。沈坤欣然回答:“我所喜颇杂,也素来耿直。刘国老言之有理,我确实更适合做些学问。”“……沈兄,当真不想出仕为官了?”“入科学院为博士,也有官衔。”“……那怎可……”面对许多失望的表情,沈坤站了起来拱手:“文教部已有明文,各方向殿试考题不同。既然定下了心,我就回去再多做些准备了,诸位慢议。”这是一处旅社,在这里议论的都是投宿这里应试的举子。沈坤被人敲门拉来,也不能不出席。现在表了态,他又回去了。王崇古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坚定地站了起来:“陛下和诸公既然定了此制,我看诸位也不用心存万一了,还是早做决断吧。殿试在即,又怎会改弦易张?”“学甫有决断了?”王崇古装作苦笑:“拜访请教了又不听指教,岂非不可教?”他这么一说,失望的人更多了。大家这么热衷商议这件事,不就是想尝试着看看是不是能统一一下意见,让朝廷看到众贡士非议纷纷吗?可是王崇古这话说得很实在:朝廷重臣特地为伱指点道路了,结果你不听,那不是让如今对你另眼相看的皇帝和诸公心中有了芥蒂吗?这一招着实有些损……自是自古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会试已然高中,接下来都是不除名了、定然都有最好的出身,皇帝和朝廷想怎么安排他们,那还容得他们多置喙吗?如果不满意,辞了授职回家便是。又不是强求必须选那些方向,你还不是可以志愿去官府任职?现在,只不过是他们被这突如起来的安排搞得有些懵的,本能地想抱团、抗拒改变。王崇古又看了看沈坤房门的方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家里很有钱,他本来可以花高价去通驿局在贡院旁边的状元居。那里都是家境极好、非富即贵的子弟,是更高端的圈子。但会元出在了他这个旅舍。接下来呢?殿试有了三个方向,那么以前的三鼎甲,是不是也会有新的含义?不再只是一个状元。考的题目都不同,比什么比?什么一甲二甲三甲……过了会试这一关,都只是贡士。国家怎么用士,以后就别再拿几甲多少名说事了?说不定,原先大概只能得个三甲的不少人,心里是乐见其成的。因为大家都一样了吗,都只是会试考过了的。至于同方向里排名也靠后,只怕将来官运不畅时也可以怅惋一句:蹉跎半生,才发觉自己更适合另一个方向。就好像当初殿试选了别的方向,命数就会不一样。王崇古推开了房门。既然心已经定了,那就不必再刻意掩饰自己大商人家庭出身的印记。如果在这经商之道上做得让皇帝离不开,同样能够拥有庞大的影响力。他相信自己有这个潜力。另外一间房里,沈坤哪里在温习功课?他在写信。【汝忠吾兄,君之才更胜十洲。多年来,弟醉心陛下那物理大道,君则神驰意想、著述风流。今考制大改,弟已下定决心,求索大道。君之巨制既已草就,可再试科途。弟闻刘国老言及陛下宏愿,中国文化当宣之寰宇,正需汝忠兄这等大才。昔年陛下御批三国……】他写信的对象,是年龄略大于他的一个朋友,名叫吴承恩。而沈坤本人,其实正是嘉靖二十年这一科的状元。他这个状元,在后世留下的名声远不如吴承恩大,但在世时最重要的事迹反而是:为了抗倭,亲自招练乡勇,谓曰状元兵。明明是文状元出身,在民间却留下了武状元的名号。沈坤说自己所喜颇杂,那是一点不假的。他的天资其实很高,但喜欢的东西实在太杂了。年少时经史子乐、诸子百家无所不读,聪明无比,要不然又怎么会跟同样思绪散漫的吴承恩成为好友?而自从出现了“物理大道”这种新学问之后,他又沉迷了进去。为了他的喜好,他那个不懂学问、只知经商挣钱培养儿子的父亲,以前总是把赚的钱买书籍、文物来让他考据,后来又要买各种各样的新东西。比如当年淮安的第一台自行车。现在沈坤开始撺掇吴承恩了,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过去这么些年你老是考不中举人,不是因为你不行,是因为你跟我一样没找对方向、分心太多。你瞧瞧老弟我,会试第一了!沈坤知道吴承恩会有点酸,因为他知道那家伙还是想出人头地的。酸就对了。总而言之,刘天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