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山下,老驴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着实辛苦,而它驮着的那家伙着实懒惰。从西北大雪山归来之后,辛言缺更是过分,大部分时候连驴背都不愿意下。整日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装睡。老驴觉得自己跟着这个家伙,还不如留在云州城里养狗玩儿。狗......一想到这个,老驴就更不想走了,它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条傻狗了。它不走了,辛言缺醒了。「你怎么又偷懒?」辛言缺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把老驴惹的恼火起来,它能听懂人话这事,辛言缺也功不可没。正因为听懂了,所以老驴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尥蹶子。它想把辛言缺从驴背上赶下去,辛言缺就变成了大河之中的一叶扁舟,在驴背上随波逐流,就是不下去。「汪汪!」「我凑?!」辛言缺在听到狗叫声的那一瞬间,猛的就坐直了身子,他不可思议的往四周看了看,哪怕他确定那就是老驴发出的狗叫,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你在狗叫什么?」辛言缺问。老驴发出来的狗叫声不标准,但辛言缺听懂了那是狗叫,你就说是不是万物有灵吧。一个驴以不标准的发音说了狗语,一个人听出来了,而且这个人还觉得自己听懂了。「骂我是吧?」辛言缺从驴背上跳下来,走到驴正面,想和驴四目相对,但他发现驴眼不能与他四目相对,最起码对不正。「你到底想干什么?」「汪汪......」「你......如果确实想做狗,那也只能是下辈子看运气了,我听闻,进了畜生道轮回,都是随便投胎的,不知道是猪是牛还是狗。」老驴干脆往前迈了一步,一口叼住了辛言缺的衣服,试图把他拉走。辛言缺:「你不对劲。」老驴还是往那边拉,辛言缺往那个方向看了看:「进山啊,进山找狗啊,你们不行滴!」他双手扶着驴脸:「狗是狗,驴是驴,狗和驴不能在一起,这凡俗世界还容不下你这样的......」他看着那驴眼:「我猜错了啊。」老驴还拉他。辛言缺忽然间就反应了过来:「你想去云州找狗玩啊?」老驴又听懂了,点头。辛言缺叹道:「人不都说驴是蠢的么,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从很早很早以前,人们说什么东西蠢,就会说你这头蠢驴!」老驴要怒。「去去去,反正现在距云州也没多远,咱们就去绕一圈,刚好我也要去天水崖见见姓聂那个家伙。」他跳上驴背:「走走走,听你的就是了。」老驴都变得欢快了起来,转头走了另一个方向。辛言缺想着真神奇,这驴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它是怎么知道云州在哪儿的,又是怎么知道应该往那边儿走的呢。一天之后,辛言缺明白了......「蠢驴!」他薅驴的头发:「你特么不知道怎么走你就真敢走?我要不是吃不准所以找个路人问了问,一直由着你走下去咱们就要出关了。」老驴:「喵......」辛言缺:「我,操!」罢了罢了......这东西要是半路上成了精,说不定自己打它不过。一念至此,辛言缺也不敢再偷懒了,一路打听着往云州方向走,好在是只错了一天,并没有走出去太远。找对了路的辛先生,再次开始了能犯懒就犯懒,信驴由缰的日子。他当然知道,这一路走过来,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这其中不仅仅是朝堂实力,还有许多江湖宗门在盯着。尤其是这些江湖宗门,他们会想尽办法的把辛先生这一趟伺候好了。不管往那儿走,他们都想伺候着,因为他们也想去歌陵,在明年重阳那天,哪怕不登上奉玉观的上宾台,只是到场观礼,那说出去也是天大的牛皮。那可不是吹一辈子的事,以后宗门历代掌门都能拿出去吹。能被邀请到奉玉观亲眼见证新任掌教登高之礼,这种事稍微一宣扬,那他们的宗门当然就会名声大振。辛先生这个性子啊,和老真人当初走江湖的时候一模一样。你们想伺候,那就来伺候,你们送来美食美酒,他该吃吃该喝喝。你们送来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那就和她们打半宿的牌,把她们的银子都赢光!得意,骄傲,就是这么洒脱。所以辛言缺这一路上走过来,简直是舒服的不能更舒服。到了后来,他的驴都不必亲自走路了,有人献上车马,上等的好马上等的马车。还是两辆,一辆拉他一辆拉驴。辛先生来者不拒,但对方想套近乎就免谈,想从辛先生这得到什么回报,那更是做梦。一路走到云州已经是二十几天之后,这二十几天对于辛先生来说,真舒服,那确实是真舒服。天天的,白天有一群马屁精跟着他,什么离谱的马屁都能拍的出来。天天的,晚上有不少姑娘被人送进他的马车,他这个人贪得无厌,不把人家姑娘赢光了都不许人家走。无辜的姑娘,如果是被送到别的什么大人物的马车里,那可能是被欺负哭的。送到他马车里,那......是真被欺负哭的,他特么和人家小姑娘家家的玩牌,还出老千。到了云州城门口,辛先生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又把他驴从另一辆马车上搬下来。这个操作,把云州守门的那些士兵们都看傻了。「大户人家啊......」有个士兵小声低估了一句。另一个士兵点头附和道:「是啊.......咱们干这差事,大户人家也算见的多了,但是给驴雇个马车的还真头一回见。」辛先生牵着老驴的缰绳,还和那些送他一路到这的人挥手告别。那些家伙其实还想跟着他进云州,就算见不到都护大人,也得捞点别的好处回去吧。但辛先生,那是真一毛不拔。人家诚心实意的送他来,他也真是诚心实意的送人家走。「快走吧快走吧,都出门这么远了,可别挥手了,快走吧,妈妈惦记着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一脸长辈关爱晚辈的慈祥。当他把自己身份凭证取出来给士兵们看的时候,那些士兵们都吓傻了。真-大户人家。辛先生把东西都收回来,然后抬起头往前看了看,然后对其中一个士兵说道:「我累了,你们派人去求见都护大人,就说我累的走不动了,让他派车马来城门口接我。」那士兵:「观主大人你.....累了?」明明亲眼看到观主大人和驴,都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辛先生点了点头:「我和我的驴都累了,对了,这驴是你们都护大人的驴,我只是代养。」士兵们更加惊讶了,这么说来的话,那确实是......真-大户人家。「快去吧,让都护大人派车马来接,派两辆。」他在门口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士兵们都慌了,连忙给他搬来椅子。辛先生觉得不舒服,干脆把老驴背上的躺椅给拆下来了。老驴当时就急了,不让他拆。辛先生看它如此坚决,忽然间醒悟过来,那驴不让他拆是要给他告状的。一会儿见了林叶,天知道这驴会说些什么,一定会向林叶诉苦,说它背着这个躺椅走了千里路,还要告诉林叶那个懒货就一直在躺椅上不下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驴。」辛先生看着老驴,痛心疾首:「我待你不好?你竟然还想害我。」老驴还是那么坚决。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辛先生想着自己要是强行欺负一头驴,这些士兵们可能会觉得他过分,但他若是被一头驴欺负了,那岂不是更过分。结果他还在想办法呢,林叶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原本林叶正要去怯莽军大营,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要去都护府报信的士兵。听闻辛先生来了,林叶也是吃了一惊,因为按照辛先生该走的路,怎么都不该走到云州来。一见到林叶,那老驴直接就跑了过去,驴脸委屈。它......竟然叫出了那种夹着鼻子才能发出的撒娇声音!委屈哭了。林叶在老驴脑袋上拍了拍:「看起来是真委屈了。」然后注意到了驴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