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要不招婿,要不与身份比她更高的男子联姻,如此才不辱没了她的身份。
洛城公子想要求娶颜舒的很多,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理由是她身为御前女官,按照宫中规矩,二十一岁方可离宫出嫁。
这是宫女离宫的规定,在天璃,入宫为婢的宫女,必须是处子,当她们在宫中待到了二十二岁,如果还是宫女,便可离宫嫁人。
如果被皇帝宠幸过了,假如能生下个一子半女,那么余生也算有个依靠,否则便只能孤独终老。
这便是帝王的“爱”。
老皇帝静静地看着颜舒那静女其姝的模样,他可以说是看着颜舒长大的,从她十三岁入宫到如今,他见证了她的成长和变化。
那么多年的陪伴,若说老皇帝对她没有半点心思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他的默许,颜舒又怎么可能挡得住那么多人的求婚?
同样的理由用多了,加上颜舒一直在老皇帝身边兢兢业业,很难不让老皇帝觉得颜舒对自己有意思。
老皇帝贵为一国之君,即使快五十岁了也一样不服老,确切地说,应该是身处庙堂之高掌控江山的男人都不服老,他儿女成群,后宫里已经很久没有注入新血液了。
颜舒见老皇帝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发出神大胆暧昧,心顿时一沉,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胸前的襦裙,轻咳一声,“不知皇上召唤颜舒,所谓何事?”
老皇帝这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请柬递给颜舒,“东宇摄政王与碧云岛安澜公主的婚期将近,就这几天了。”
颜舒手中拿着那一张贵重的烫金请柬,只觉得手中重如千斤,心爱的男人娶妻,对象却不是自己,或许自己还要强颜欢笑地去祝福对方,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呢?
那火红的亮色灼伤了她的眼眸,打开请柬,眼前仿佛幻化出了那个清冷的男子负手而立的背影,颜舒的目光掠过请柬上的白纸黑字,最终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阖上,双手奉给老皇帝。
老皇帝单手拿过请柬,丢在御案上,问道,“颜舒,你有何看法?”
“皇上,东宇摄政王娶妻,我天璃若不赏脸,那无异于与东宇皇室为敌。”颜舒平静地说,在老皇帝身边多年,她知道此刻老皇帝心里在想些什么。
老皇帝点了点头,“那依你之见,朕该派何人出使东宇呢?”
颜舒眸光一暗,宗政凌不久前才死在北霜,天璃在面对北霜铁骑,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这会儿自己要说举荐人选,万一又折损在了东宇,那么她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
上一次北霜之行,宗政凌死了,而她好端端的,老皇帝本就心生怀疑……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过了一会儿,颜舒才抬起头,对老皇帝道,“如果皇上相信颜舒,颜舒愿前往东宇,恭贺东宇摄政王大婚。”
“好!”老皇帝果然龙心大悦,对于颜舒的回答分外满意。
一来颜家是天璃洛城望族,颜舒虽为女儿身,但却是将来的颜家家主,也不算辱没了她的身份;二来她出使东宇,代表的是老皇帝。
女人,有时候用得好,也可以搅乱天下。
“如果没有别的事,颜舒先行告退了。”颜舒这一趟进宫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刻也不想在老皇帝面前多待。
老皇帝当下也没有勉强,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下去。
颜舒离开后,御书房中便只剩下了老太监和老皇帝两人。
“皇上,依奴才看,颜女官脸色不是很好呢!”老太监一边给老皇帝揉肩膀,一边旁敲侧击。
老皇帝闭上眼睛,两手中指揉了揉太阳穴,“是该让她死心了,颜家世代忠于我天璃皇族,朕绝不许颜家与欧阳旭联姻。”
这个时代的氏族联姻,与爱情无关,那是两个家族为了某些利益联合的产物。
“恕老奴多言,皇上有意将颜女官指给哪位皇子?”老太监眼珠子一转,趁着老皇帝疲惫之际套话儿。
老皇帝眉头一皱,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认真想过,与其将颜舒指给他的儿子……他更愿意纳颜舒为妃……
北霜皇上一次被恭王的人劫持,最终被欧阳旭和凤玖澜救回,可他体内的慢性却侵蚀了他的身体,时日无多了,这会儿他躺在龙床上,亲笔写下传位诏书,还有两封信,吩咐隐卫以最快速度送到宇文霁和宇文昭手中。
几个月前宇文昭鬼城一战,生死不明,但后来他收到了无风谷主的信,方知这个他最爱的儿子安然无恙。
仙云大陆因为欧阳旭这一场盛世大婚风起云涌,表面上九州同庆,暗地里波涛汹涌。
欧阳旭和凤玖澜经历了两天的海路,终于正常着陆,上天仿佛格外优待这两个人,两天的海上时光并没有被任何风浪打扰到。
东宇在仙云大陆的东部,与碧云岛隔海相望。
当再次踏上仙云的土地时,扑面而来的是那熟悉的风。
尽管碧云岛才是凤玖澜的家,但她过去的十九年都是在仙云大陆长大,这里有着她和欧阳旭最美好的回忆,从此以后,他存在的地方,就是她最温馨的家。
欧阳旭对凤玖澜十分体贴,哪怕理智告诉他应该昼夜兼程赶往明州,但他还是选择在东宇最大的港口城市停留一晚,当然,他绝不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这么做是害怕凤玖澜长途跋涉体力不支……
“澜澜,你睡了么?”
是夜,夜深人静,欧阳旭站在了凤玖澜的屋子外,轻叩门扉。
凤玖澜凝望着那倒映在窗纸上的人影,有些害羞,这几天景无忧将她保护得很好,欧阳旭没有机会见她。
“旭哥哥,我睡了。”凤玖澜忐忑地和衣躺下,露出了小脑袋,可眼神却愈发好了,窗纸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欧阳旭轻笑一声,他的澜澜呀……屋子里的烛火未灭,她怎么肯能谁着了呢?必然是她不敢见自己才找出来的理由……
“澜澜,我给你熬了一碗鸡汤。”欧阳旭没有戳穿凤玖澜的心思,只是嗅了嗅托盘里这一盅鸡汤的香味,缓缓陈述。
此时,一扇门,隔不住绵绵情意。
凤玖澜一听立刻坐了起来,欧阳旭不说还好,一说她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她一向抵挡不住欧阳旭的美食攻势。
“那旭哥哥,你放在门口,我马上过去喝。”凤玖澜一激动,口不择言。
欧阳旭笑意更深了,“好。”
男子弯下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施展轻功飞上树梢,躲了起来。
凤玖澜察觉到欧阳旭已经不在门口,便蹑手蹑脚地起来,打开房门,左瞧右瞧,确定无人之后单手将那托盘捞进自己屋子里,坐在床边,津津有味地品尝美食。
“旭哥哥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凤玖澜一边喝汤一边自言自语,直到那瓷碗见底。
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因为这一碗鸡汤下肚而暖意融融,凤玖澜擦了擦嘴角边的汤渍,然后慢慢躺下,渐渐沉入了梦乡。
欧阳旭站在屋外的树上,仔细观察着凤玖澜的动静,在她熟睡后渐渐进入她的房间,将那空碗取出,省得第二日被人发现。
他可不希望被墨玉发现自己半夜三更来见澜澜,毕竟那是不合规矩的。
第二天,阳光依旧明媚,从天端落下,温柔地穿梭在天光云影之中。
根据欧阳旭的计算,今天傍晚,便可到达明州。
凤玖澜养了一个晚上的精神,第二天面色红润,显然是吃得好睡得香。
为了能够快速抵达明州,欧阳旭地图在手,以炭笔勾勒出浅浅的路线,然后丢给了隐卫,途经山路,那里的气温要比在镇上低一些。
凤玖澜坐在花车中,规矩极了,霞衣如火,容颜明媚得像是春日里绽放的花儿。
车队在以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行,欧阳旭远望前方那三座高山,心知只要翻越了那三座山,便可直达明州。
冬日的风在东宇终于显示出了它独有的优势,有些湿冷,刮在人脸上,就好像被刀子划过一般,行经一峡谷,欧阳旭面不改色,可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太过安静,时常身处危险中的人向来对杀气都十分敏感,欧阳旭凌厉的眸光扫过周围。
那隐藏在草丛中的黑箭箭头闪烁着幽幽黑光,而持箭之人皆身着绿衣,因为这深山之中难得有这么一面山长满了绿油油的杂草,不用这些杂草作为掩护简直就是浪费,他们身上的绿衣与周围的草色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感受到欧阳旭那打探的目光,所有人脑袋里的那根神经猛然一绷,心中暗叹:好敏锐的男人。
凤玖澜感觉到花车已经停下,周围的安静让她知道情况可能有变,她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花车中,并没有探出头去询问,她相信如果欧阳旭和景无忧发现了什么异常,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解决掉,她不宜出头。
欧阳旭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车队继续前行,但这并不代表他便认为这里安全了。
恰恰相反,这个男人的放人之心很重。
隐卫们得知这里有潜在的危险,人人警惕,终于,车队原地休憩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前进了。
青草悠悠,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白云里。
如果把这一座山比作是一颗螺丝钉,那么凤玖澜行经的山路便是螺丝钉上的螺纹,远远看去,耀眼的红绸飘扬在空气中,当真美得冷眼美得倾华。
两座山隔得很近,这时对面阴山上隐藏着的男人大手一挥,阳山山坡上隐藏的杀手松开手中弩,这一刹那,万箭齐发,向着花轿飞来。
欧阳旭面色冷峻,刚毅的线条给此时的他增添了几分军人般的铁血。
没有人会怀疑,这些箭镞射穿花轿后,里边的人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可欧阳旭的冷静却让杀手们却步了,不是说欧阳少主很在乎那花轿里的女人么?不是说花轿里坐着的是碧云岛的安澜公主么?
杀手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隐卫倾巢而出,保护花轿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冷静地朝着草丛的方向望去?
很快,他们便得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密密麻麻的冷箭划破空气,射向花轿,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支箭能够射穿花轿!
杀手们如临大敌,不能一举拿下凤玖澜的命,那么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
欧阳旭冷眼瞧着那群隐在草丛中杀手,冰冷无情的话从他薄唇之间吐出,“一个不留。”
他向来喜欢斩草除根,敢在他的大婚上动手的人,胆子不小嘛!
凤玖澜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花轿震了震,紧接着便听到无数铁箭落地之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没有亲眼目睹外面的情况也能猜出八九分。
由箭镞射来的方向可以探知杀手们的位置,随行的隐卫们纷纷施展轻功飞入草丛之中,激烈交战,鲜血染红了那山坡上的草,为这冬日的凋零增添了几分艳色。
欧阳旭高坐在汗血宝马之上,一支黑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只见他左手执弓,右手拉弦,弓成满月,瞄准了阴山之上的一个黑点。
“咻”的一下,裂箭横空,穿云破月。
藏身于阴山之上的男子瞳孔猛然睁大,他竖起手中长剑,笔直指天,不过刹那,黑箭箭头擦过银光闪闪的宝剑,刹那间迸射出橘黄色的火星。
那名黑衣人连连后退几步,直到整个身体靠在山峦之上。
欧阳旭的箭尖浅浅地插到他手中长剑的剑身中,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孔,足见其劲道之强。
如果不是他及时拔出长剑抵挡,那么此刻那枚黑箭就应该没入他的眉心了。
欧阳旭挑眉看着那名狼狈的黑衣人,没有离开他的汗血宝马,在他眼中,这个人,还不配他亲自去追!
很快,隐卫们便血洗了阳山,来到欧阳旭面前,跪下禀报,“主上,共一百零九人,全数覆灭。”
“可查出是哪方人马?”欧阳旭将自己手中的弓交给隐卫,漫不经心地问。
“从武功招数上看,应该是杀手。”
“哦,有意思。”欧阳旭周身的温度明明冷得跟雪山似的,可他偏偏笑了,“谁家的杀手,有这么大的胆子?”
欧阳旭担心凤玖澜受惊,索性不再追究下去,毕竟待在这荒郊野外总归不是办法。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等到本王大婚后再跟一群跳梁小丑算总账!”欧阳旭云淡风轻地说,心中已有定论。
不过是一百多条性命,还不值得欧阳旭放在心上,杀人对他来说更是如同家常便饭。
景无忧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嗅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草香,还夹杂着血腥之气,不做任何表态,欧阳旭若是没有办法保护他的妹妹,那么他不介意亲自动手,只是……
不知是因为欧阳旭这屠杀的方式太过血腥还是怎么了,从阴阳二山离开后欧阳旭便再也没有遇上杀手之类的人,对于这一点欧阳少主十分满意,他的确需要杀一儆百,好让那些暗地里的人掂量掂量和他做对的下场!
明州城门口,早已站满了东宇文武百官。
站在最中间的人便是东宇的国君,凡是东宇朝堂上排得上名号的大臣都在城门口露面了,生怕欧阳旭一个不高兴给他们穿小鞋,王爷想要在东宇大办婚礼,那么他们作为下属的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欧阳旭很少给什么人行礼,不管是在天璃还是在东宇,他都是见君不跪的。
话说在东宇,他连先皇都不跪,更不用说给现在的东宇国君下跪行礼了。
东宇国君远远地便看到那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如同一条火红的巨龙,西风凉,可没有人有胆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
车队听到城门口,欧阳旭才施施然下马,来到东宇国君面前,正要开口,结果却被东宇国君抢在前面,双手作揖,行了个简单的礼,“皇叔。”
欧阳旭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身为臣子的愧疚感,在他眼中,皇帝给他行礼,他又不是受不起!
再说了,他愿意接受东宇国君的礼,那是东宇的荣幸。
“城门风大,皇上不必在此等候如此之久。”欧阳旭的脸还是那张清冷无比的脸,可在众人听来他的话却带着一抹关怀。
这时,景无忧从轿子里走出,一身碧水蓝锦袍更衬他清贵昭然,他缓步向前,给东宇国君行了个礼,“无忧奉命护送舍妹远嫁仙云,请恕舍妹不便给皇上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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