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杰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态度还算端正。
也算是在皇贵妃面前尽到了一个做臣子的本分。
北山氏皇贵妃高坐首席，一双冷冽而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凌杰。
这双眼神，仿佛想把凌杰给看穿似的。
更重要的是，她并未生气。
只是凝望着凌杰。
这倒是让凌杰感到很诧异。
按理说，北山氏皇贵妃应该十分愤怒才是啊。恨不得冲上来和自己拼命才是。怎么就这么淡定呢？
这太不正常了。
纵然之前白子歌和凌杰说了这么多关于皇贵妃的信息，凌杰面对她这一双眼神，还是感到几分惊慌。
这双眼睛，太可怕了。
令人毛骨悚然。
皇贵妃凝视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收回目光，慢悠悠的道：“凌杰。坐吧。”
“是！”
凌杰微微拱手，随后在对面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旁的海澜主动给凌杰端上一杯热茶。
凌杰接过热茶，轻轻的喝了一口，道：“皇贵妃远道而来，有什么吩咐？”
凌杰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了一句。
在这之前，凌杰从来未见过皇贵妃。
和这样身份的人交谈，多少让凌杰心中感到不安。
北山氏皇贵妃揣着茶杯，轻轻的吹去表面的茶叶，张开樱桃小嘴，抿了一口茶水，道：“你和万全，是夏临朝最后见过的人。我想知道，他在临终前都说了什么。”
她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令人琢磨不透。
凌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女人专门跑来这里，总不至于就为了问这么点事情吧？
这一次的见面，定然非比寻常，凌杰需要保持冷静。更需要搞清楚她的来意，否则被她套进去。那就不妙了。
每一次的回答，都需要万分谨慎才行。
想到这里，凌杰兀自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道：“没错。夏临朝最后见的人，就是我和万全。当时夏临朝的情绪很激动……”
凌杰话还没说完，北山氏就打断道：“能说的具体一点吗？每一个细节都要说清楚。”
说话的声音陡然增加了几分。
颇有几分威严。
凌杰愣了一下，随后缓过神来，深深道：“当时我和万全刚刚见过陛下，陛下看过太子的供词后很不满意。决定给太子最后一个机会。我们是代表陛下去找太子问话的。”
北山氏皇贵妃深深道：“什么机会？”
凌杰道：“两国之战即将爆发。陛下想知道，太子是愿意主动解决问题，还是选择请求陛下的庇佑。我代表陛下，问询了太子这个问题。”
凌杰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特别是北山氏皇贵妃亲自来问询，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为了增加自己回答的说服力，凌杰只好把陛下给搬出来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夏皇能够震慑皇贵妃。
所以，凌杰言必称夏皇的意思。
果然，北山氏皇贵妃的态度好转了不少：“你当时怎么问的？”
凌杰道：“我问太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如果你选择请求陛下的庇佑，那么陛下必然保你周全。如果你选择主动去解决两国争端，那必有一死。”
北山氏皇贵妃道：“你的问话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的引导性词语？”
凌杰摇头，十分笃定的道：“没有。当时万全也在场。陛下交代的事情，我们都不敢乱来。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考虑的清清楚楚，绝对没有夹杂个人的意思。”
凌杰为了增加说话的可信度，直接把万全也给加进去了。
言必称万全。
凌杰这也是没办法。
只好把完全搬出来。你皇贵妃不信任我凌杰不要紧，但你总不能不信任万全吧？
人家可是夏皇身边的第一心腹。
你怀疑万全，岂不是也在质疑陛下信错了人？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果然，北山氏皇贵妃的态度又缓和了一些：“最后太子怎么回答的？”
她这也是没办法。
面对区区一个凌杰，皇贵妃完全没放在心上。可凌杰字字句句都把皇帝和完全卷进来。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纵然她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也不能不重视。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皇贵妃也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说她对陛下和万全有想法，那就不妙了。
眼看北山氏皇贵妃的态度好转了很多，凌杰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回答还是找对了方向。
夏皇和万全的名头，可真是管用啊。
无往不利。
凌杰深深吸了一口烟，道：“太子选择了请求陛下庇佑。”
声音不大，却回答的斩钉截铁。
“当时，万全也在场。还有万全身边的两个小公公都在场！”
凌杰又加了一句。以便增加说服力：“如果皇贵妃娘娘对我说的不放心，可以去问万全。这件事国师和陛下也都知道的。我当时做了完整的笔录。”
这话说的就很吓人了啊。
但凡是个在朝堂之上混迹的人，听了凌杰这样的话，只怕都会吓得浑身毛骨悚然。
谁敢不信啊？
又是陛下又是国师的，还有笔录什么的。
你要是连这个都怀疑，那不就是在怀疑陛下么？
太可怕了啊。
谁敢啊？
察觉到北山氏皇贵妃态度的变化，凌杰说话的情绪也就硬气了很多：“根据陛下的说法，如果太子选择请求陛下的庇佑，那么陛下就放弃太子了。”
“废太子，贬为平民。这也是陛下早就准备好的决定。”
凌杰信誓旦旦的道。
北山氏皇贵妃陷入了沉默，良久说不出话来。
凌杰继续道：“其实皇贵妃娘娘也应该想得到，太子做出这样的选择，一点都不例外。之前在秦川的时候，太子因为自己的个人利益，引爆了秦川之战。连累上百万将士，无数流离失所的居民。事情发生之后，满朝文武沸腾，纷纷要求严惩太子。但太子选择幽居东宫，陛下不闻不问。这已经是对太子天大的庇佑了。有了这样的前科，太子形成了依赖。这一次太子再次犯下大错，他也本能的以为陛下会护着他。”
“岂不知，陛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太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陛下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因为他的过失，如今引起了两国交锋。整个大夏帝国都因为他的举措，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凌杰深深叹了口气。在皇贵妃面前毫不掩饰的指责太子的不是。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了。
但凌杰知道，自己必须这么说。才能威慑皇贵妃。
太子犯下天大的过错，已经盖棺定论。
凌杰如果不心虚的话，身为朝廷三法司府的总督察，就应该痛斥太子的不是。
这是正确的事情。
谁都不敢为太子辩护。
就算是皇贵妃北山氏，也不敢在公开的场合为太子说话。
否则，她这个皇贵妃的名头，也就不保了。
正是因为凌杰这样的说辞，让北山氏皇贵妃显得十分被动。她眉头紧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这个剧本，和她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本以为凌杰会心虚，本以为自己可以压制凌杰的气焰。让凌杰处于道德的低点，这样她接下来的谈话就会顺畅很多。毕竟拿捏住了凌杰的把柄和弱点。
谁成想，凌杰居然如此强势。从头到尾都高举着夏皇和万全的大旗帜，站在道德和国家的制高点抨击太子。
可偏偏皇贵妃还不能说什么。
这就叫人尴尬了。
沉凝良久，皇贵妃北山氏道：“大哥，小武。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凌杰单独说几句话。”
“是！”
北山雄和北山武同时站了起来。恭敬的抱拳行礼，然后慢慢的退出了大厅。
凌杰也冲海澜挥了挥手，示意海澜离开。
海澜非常懂事，只是微微欠身，随后便走出了大厅。
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凌杰和皇贵妃两个人。
北山氏一直凝望着凌杰。
那眼睛简直要吃人了。
凌杰深深夹了口烟，貌似淡定的道：“皇贵妃娘娘，这里没有外人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北山氏皇贵妃道：“凌杰，你是数月之前，陛下亲政帝国东部，瓦解你的红盟府。你为了保全红盟府，这才选择归顺朝廷的吧？”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慑力。
令人不寒而栗。
凌杰夹了口烟，道：“没错。我的确是为了保全红盟府的无数兄弟，才归顺朝廷。”
北山氏皇贵妃忽然笑了：“算你还有几分硬骨头，敢承认这样的事情。”
凌杰道：“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别说是皇贵妃娘娘了，就算陛下来这里问起，我也是这么回答！”
“哦？”
皇贵妃忽然愣了一下。
凌杰道：“当时陛下就知道我是为了保全那帮兄弟才归顺他的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入京以后，对陛下忠心耿耿，屡立奇功。这些事儿，天下人都看在眼里。我想陛下也看在眼里。否则也不会让我帮助他组建三法司府了。”
皇贵妃北山氏眉毛一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凌杰说的，似乎是这么回事儿啊。
你不能因此就说凌杰对陛下不忠。
没证据。
皇贵妃北山氏道:“就算你说的这一切都是对的。但你在这里设置古宅，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笼络人心，方便自己办事？”
如果在和白子歌交谈之前，凌杰面对这个问题。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点慌。
但有了白子歌打的预防针，凌杰确信，皇贵妃北山氏想来这里调查凌杰的老底，但绝对没有调查出什么东西。
但要回答凌杰为什么在这里购置房产。
必然要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
否则怎么都说不过去。
一个朝廷正当红的三法司府总督察，不在京都里面好好待着。居然跑到这里来购置房产，要说你心里没鬼，怕是很难令人信服。
凌杰夹了口烟，轻声道：“皇贵妃娘娘，你抬头看看。这山顶上是什么？”
皇贵妃北山氏愣了一下。
答案，不言而喻。
不周山。
凌杰道：“是不周山。此前陛下让我对夏正歌动手。为的就是借此机会试探不周山上夏氏宗族的态度。只不过夏正歌被不周山的人给掳走了。为身为当初那件事的执行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在这里购置房产，为的是靠近不周山，打探夏氏宗族的消息，随时准备探查夏正歌的下落。这件事，我想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皇贵妃娘娘觉得我有心有叵测。咱们不妨到陛下面前去理论。”
这话一出，皇贵妃再次陷入了沉凝。
不得不说，凌杰口齿伶俐，思维敏捷。
太鸡儿能扯了啊。
皇贵妃在这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区区一个三法司府的总督察，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居然这么难缠。
片刻后，皇贵妃北山氏深深点头：“好，很好。凌杰，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多了。在这之前我没想到你还这般口齿伶俐。既然如此，那我有一个疑问。”
凌杰不以为然，夹了口烟：“皇贵妃娘娘请说，只要是我凌杰知道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有半点隐瞒。”
瞧，凌杰说话，多么好听啊。
简直把自己标榜成了一个十足正义仁德的帝国忠臣。
连半点瑕疵都找不出来。搞得某人对他产生怀疑，都难免会受到良心和道德的谴责。
皇贵妃北山氏忽然笑了一下，道：“太子的身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伤痕。如果他真的是自尽而亡，身上绝不会留下这些伤口。你太子死之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杀了太子。”
终于，皇贵妃北山氏说出了这番话。
凌杰心中十分震惊。
按理说这不应该啊？
不都处理好了吗？
怎么还会留下伤口呢？
当初太子是被解语花给活活吊死的啊。
之后的事情，也是由解语花处置的。不太可能留下蛛丝马迹啊。
难道是解语花有问题？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凌杰对解语花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么，皇贵妃北山氏是怎么知道太子身上的伤口的？
凌杰心中拿捏不准。
但凌杰知道，自己此刻而必须回答。而且还不能拖延很久。
既然信息不对等，那么只好稳妥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