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杰此次来的很匆忙。
白子歌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道凌杰所说的事情不会小。当下也不浪费时间，拿起桌子旁边煮沸的水，给寒鳞沙和凌杰泡了两杯热茶。
凌杰倒是很自然的接过茶水，轻轻的品尝起来。而一旁的寒鳞沙就不怎么给面子了，她连坐都没坐，只是很冷淡的站在凌杰身边，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赶快聊事情吧。”
凌杰一阵尴尬苦笑。
这女人真的是高傲的一批！
完全不给自己面子啊。
不过凌杰和她这般相处下来，也基本上适应了这个女人的风格和气息，并未觉得太过奇怪。
白子歌道：“公子不远万里而来，还带着北狄圣城的城主。想来不会是小事。公子请说。我白子歌必定为公子筹谋。”
话音刚刚落下，白子歌就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咳嗽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一次咳嗽都很深，仿佛咳进了五脏六腑。
这往往预示着，一个人的病情在加深。
白子歌也不例外。
相比之前，她的身体更加的虚弱了。
凌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当下将火炉推得距离白子歌更近一些，拨动了几番炉子里的木炭。火苗蹿的很快，炉子里的炭火烧的更红。
房间里的温度都仿佛上升了一些。
咳嗽中的白子歌这才慢慢的缓和下来。
“先生，你要注意身体啊。很多事，就让下面的人去做吧。”凌杰于心不忍。
白子歌轻笑道：“我没事儿，公子你说说北狄的事情吧。”
凌杰点点头，道：“滴血城的事情，想来先生已经得到战报了吧？”
白子歌道：“红盟会的眼线已经第一时间传递情报了。公子能守住滴血城，引发城外大军起义。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如果北狄之战的根源逻辑没发生变化的话。滴血城可以死守试一试。”
白子歌一语就切中了要害！
如果北狄之战的根源逻辑没发生变化！
这太厉害了啊！
非但凌杰感到吃惊，就连一旁冷淡的寒鳞沙，此刻都不由得多看了白子歌一眼。大概是被这个女人的所思所想感到好奇。
不等凌杰继续询问，寒鳞沙这时候率先问了一句：“你觉得北狄之战的根源逻辑会有问题？”
白子歌看了寒鳞沙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凌杰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寒鳞沙信得过。”
白子歌这才点点头，道：“其实一早我和公子就怀疑过北狄之战爆发的根源。大匈帝国和大夏帝国虽然在北境多有争端，但大匈帝国一直未敢如此大规模的越境南下。这一次北狄的战端，表面上是因为和谈使者项熊宇之死。看起来一切都合情合理。但还是有些突兀。”
寒鳞沙继续追问：“哪里突兀？”
白子歌道：“大匈帝国为四皇子项熊宇的死而发兵南下，这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时间。”
说到这里，白子歌忽然抬起头，凝望着寒鳞沙：“调动数百万大军南下，粮草军备物资，加上当地的军政调度。没有一两个月的筹备，根本不现实。然而，项熊宇死后才几天的时间，大匈帝国就越境南下了。显然，大匈帝国早有准备。项熊宇死不死，他们的大军都会南下。只不过项熊宇的死，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南下的绝佳理由。”
寒鳞沙微微沉凝，仔细的揣测着白子歌说的话。
寒鳞沙知道，白子歌的分析并非猜测，而是有理有据的剖析，所言之事，基本上就是事实。
白子歌继续道：“另外，还有夏皇的一反常态。按理说北狄爆发这么大的战争，身为一国之君的夏皇，说什么都应该全力以赴，举国北伐抗敌。但是他没这么做。”
“虽说夏皇的理由是担心另外三大帝国伺机攻伐大夏帝国。表面上貌似合情合理，但其实并不合理。更多的是也借口。大夏帝国曾经为五国盟主，大军还在，帝国的傲气还在。多少年来，只有大夏帝国践踏别国土地的份。什么时候被别国这么欺负了？于情于理，夏皇都应该举国之力抵抗。”
“夏皇的消极抵抗，只是其一。我更重要的判断是另外的事情。”
白子歌双手揣着热水袋，轻声细语的分析着。
寒鳞沙道：“什么？”
白子歌道：“夏皇说过，无法举国北伐是担心另外三大帝国。可是……北狄之战爆发以来，夏皇也没有调兵协防西南的昆仑帝国，也没有调兵协防南部的雪夜帝国和云荒帝国啊。他的谎言，不是不攻自破么？”
这话一出，寒鳞沙看白子歌的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分析，贴近事实。
寒鳞沙冷淡的表情，缓和了很多，当下道：“那么你对北狄之战的根源逻辑，有什么判断么？”
白子歌道：“暂时没有，我对北狄了解的太少。但我怀疑匈皇南下北狄，有其他的目的。而夏皇消极抵抗也有其他的目的。搞不好他们双方的目的，都是为了同一件事。综合来看，这个关键点还在雪川圣城。”
白子歌条理清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只是一番分析，但已经让寒鳞沙感到诧异。她在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或许这个女人，真的有办法破开北狄的死局呢。
见寒鳞沙不再询问，凌杰这时候道：“先生思虑周全，我等十分钦佩。此前我也只是怀疑北狄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就在我见到寒鳞沙之后，才知道北狄的战事，另有原因……”
凌杰详细的把上古战场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子歌听的很认真。
等凌杰说完的时候，白子歌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凝重，双手紧紧的拽着手中的热水袋。一双深邃而沉厚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沉重。
显然，这样的结果，超出了她的想象，并不在她的估测之中。
凌杰继续道：“此前寒鳞沙想冲击道之境，寄希望突破之后一并解决北狄的事情。但如今，寒鳞沙冲击道之境失败。北狄的情况，万分复杂，已经极其不容乐观了。我苦苦思索并未找到解决的办法。想来只有先生你这样的超凡智慧，才有可能想到破局之法。”
白子歌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虚：“上古战场，这是多么罕见的至宝啊。足够让一个帝国位置疯狂了。如此看来，大匈帝国南下的力量，会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现在北狄东西两大战线所面临的状况，只是毛毛雨。大匈帝国真正的战斗力，恐怕还没投入战场。”
凌杰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是啊。人家出动毛毛雨之力，我们北狄的战线就已经要扛不住了。一旦他们发力，北狄东西两大战线，只怕会瞬间崩溃。我们，无力抵抗。”
白子歌道：“夏皇为了得到这上古战场，不惜利用整个北狄做诱饵。不惜牺牲数百万北狄将士。这样的手笔，所图甚大。这已经不是北狄的事情了，而是匈皇和夏皇之间争夺上古战场的事情。两大帝国的争端，任何地方性质的势力，都无法左右北狄的战局。”
虽然白子歌没说出什么意见，但一下就把战略高度给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档次。寒鳞沙听的颇有几分震撼：“你说，任何地方性质的势力，都无法左右北狄的战局？”
一句话，就有高屋建瓴的格局。便是寒鳞沙都不得不感到佩服。
白子歌道：“不错，地方性的势力，已经没办法左右北狄的局面了。东线死守火焰山的夏丰年，是夏皇的儿子，夏皇显然把这个儿子的生死给放弃了。夏岩更是当朝太子，夏皇居然让他北上和谈，显然也不管夏岩的死活了。北狄亿万子民，数百万将士的生死，他显然也不管了。夏皇在做一个这么大的局。所图的，就是圣城的上古战场。这只是夏皇的图谋。而匈皇的图谋，恐怕也不会小。两位帝王都尚且如此图谋，一般的地方性质势力，又怎么可能抵抗呢？”
寒鳞沙微微点头。
凌杰也感到豁然开朗。
白子歌总是能在绝境之中剖析事情的本质。给出定性级别的结论。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
凌杰深深夹了口烟，道：“既然地方性质的势力无法左右北狄的局面。那么，先生有什么办法？”
寒鳞沙这会儿也转头看着白子歌，等待着白子歌的回答。
白子歌双手拽着热水袋，沉默了良久，最后才道：“北狄即将沦为人间地狱。变成夏皇和匈皇争夺圣城的战场。我们想要介入其中，并且左右局面。难度太大了。但，也不是不可能。”
凌杰道：“愿闻其详。”
白子歌抬头看着寒鳞沙：“这就要看城主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了。”
寒鳞沙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白子歌道：“我刚刚说的很强清楚，地方性质的势力已经没办法左右北狄的局面。如果要想逆转局面，只能打开视野，布设更高的局。”
寒鳞沙道：“布设更高的局？”
白子歌笃定道：“不错。夏皇用整个北狄的生死为他布局，不顾你们北狄所有族人的生死，用他们作为棋子。图谋甚大。我们如果想要破局，不拿出点真本事来，基本上不可能。”
寒鳞沙道：“你说，该怎么布局？”
白子歌道：“这就要看你愿意为北狄，做到何等程度了。”
寒鳞沙道：“北狄是蛇祖和龟仙人的鲜血。北狄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子民。我身为北狄的共主。自然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白子歌很严肃，又问了一遍：“任何事情？”
寒鳞沙笃定道：“是，任何事情！”
白子歌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着凌杰：“公子。如果你有意誓死守住这上古战场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凌杰道：“你说。”
白子歌：“红盟会，明教，全力支持寒鳞沙，守住北狄。”
嘶！
凌杰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要把红盟会和明教的生死未来，都压在北狄啊。
如果在之前，凌杰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但是现在，凌杰沉默了。盖因红盟府的那一次豪赌就失败了。结果导致红盟会流离失所，转入地下发展。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得到了西熙大师的帮助，只怕红盟会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了。
红盟会发展到现在，非常不容易，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输不起啊！
白子歌干仿佛知道凌杰的想法，当下也不和凌杰多说，转而看向寒鳞沙，轻声道：“寒鳞沙城主。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也和你说实话了。我们红盟会在红盟府失败之后，进入了地下。但依托于往生寺和明教的信徒发展，现在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往。中鼎，秦川，帝国东部，将近三百多个行省，都牢牢的在我红盟会的控制之下。只要我们一声令下，这三百个行省，可以立刻独立。明教如今的信徒已经足足有数千万甚至超过亿级。这都是我们所积蓄的力量。”
这个时候，白子歌直接给寒鳞沙摊牌了。
寒鳞沙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吃惊。
她此前就很佩服凌杰忍辱负重，继续在强压之下发展红盟会的勇略。但万万没想到，红盟会至今已经发展到了如此规模。
听着令人胆战心惊。
白子歌道：“我们红盟会最缺少的不是大军，也不是土地。而是武界的实力，特别是顶尖级的强者。此前我们建立红盟府，裂土称王，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没有足够强大的武界实力。这才落到一个身死人手的下场。如今，我们要支持你，力守北狄圣城。缺少的同样是最顶尖级的战力。但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联手的话，很多事，就可以做了。”
寒鳞沙道：“你说说看，怎么联手？”
白子歌道：“夏皇好面子，讲究贤名。他不会在明面上对北狄动手，也不会明着夺取圣城。所以，我们明面上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匈帝国。只要我们顶住大匈帝国的攻势，那么圣城，就能守得住。”
寒鳞沙道：“能守得住大匈帝国的攻势？”
白子歌道：“如果我们红盟会倾力相助，可破大匈帝国的一切大军。另外有你和云岚前辈这样的武界至强坐镇，可抵抗大匈帝国的武界攻伐，双管齐下，自然可以守得住。”
寒鳞沙沉凝了片刻，随后道：“夏皇那边怎么办？”
白子歌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北狄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隶属大夏帝国。多年来，大夏帝国派遣大臣入驻，总揽军政大权。如今夏皇更是派遣夏丰年入驻北狄，控制北狄全境的军政要务。这是北狄最大的束缚。要想守住北狄，为了长远考虑。北狄，必须摆脱大夏帝国的节制。”
不语则已，语出惊人。
寒鳞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身体都摇晃不止。
显然，白子歌的这番话，深深的扎进了寒鳞沙的脑海之中。
凌杰都被这话给震惊到了。
不得不说，白子歌的谋略和眼界，当世无双。
凌杰傻了，连忙夹了一口烟，深深道：“先生，你这是要寒鳞沙率领北狄独立啊。”
白子歌深深道：“不错。只有北狄独立，才可不受夏皇的控制和摆布。才可不顾夏皇的任何命令，全力抵抗大匈帝国。否则，必不能胜。就算我们胜了大匈帝国的大军，夏皇也会从中作梗，促使我们的抵抗无功而败，放任大匈帝国大军南下破圣城。只有大匈帝国破了圣城，顺势把上古战场的秘密揭露出来。夏皇才能名正言顺的出面，取走上古战场。”
凌杰深深呼吸，感到心神震荡。
这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
红盟府灭亡的哀嚎之声，还言犹在耳。
现在白子歌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让凌杰心中十分惊悚。
寒鳞沙也都沉默了。
凌杰夹了口烟，道：“刚刚先生说的话，我认同。只要不摆脱大夏帝国的控制，我们怎么在北狄奋战，都不会成功。夏皇一定会阻拦，让大匈帝国的大军攻破圣城，挖出上古战场。”
白子歌深深点头：“是啊。夏皇为了自己的私心，已经不惜牺牲整个北狄和数百万帝国将士。北狄若不能摆脱大夏帝国的控制。北狄最后会成为一地鸡毛，伤亡无数。这个地方，众将会成为人间地狱。”
寒鳞沙沉声道：“说说你的全盘计划。”
说完，寒鳞沙居然在白子歌对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