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绣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她的嘴唇一开一合的,像是一尾搁浅了的鱼,无力地拍动着尾,绝望的吐着最后的泡沫。脑袋疼得很,许许多多的片段像是碎落一地的青花瓷茶杯,密密麻麻的,我无法解读,也无力解读。“好痛,好痛!”胸口跟心口一起疼起来,在这种混沌的煎熬中,有一种更加深刻的痛楚,一波一波地朝我袭来。“孩子,我的孩子……”我不顾快要爆炸的头,也不顾身体的其他痛楚,只是用力抱住我的肚子。那里,曾经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从未想过当娘的感觉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从未预料到自己竟然会如此仓促的怀上孩子。虽然曾经无数次的勾勒过以后也抱着孩子跟夫君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的画面,可夫君不是眼前的夫君,孩子也早已命丧黄泉。一切的一切,竟都如镜花水月,不可捉摸,不可预测。可是我的身体里,确实是孕育过一个小生命,即便他还不是被期待的,甚至没有任何的准备,可是他毕竟曾经是我的孩子过……泪水再也没有禁忌,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肆虐而出,我瘫坐在床上,弯着腰,抱着自己的肚子,抱着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的地方,哀声痛哭起来!“小主,你不要难过了,小皇子,小皇子若是有缘,定然还会再来跟小主再续母子情的……”文绣跪着上前,用力握住我的手,哽咽着劝我。我悲痛的无法成言,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付德海匆忙跑进来,跪下道:“小主,不好了,锦心姑娘被侍卫押了回来,说是她刚才闯进沁芳宫里,差点儿将闵贵嫔给,给——”“给什么了!”文绣忙着急地问。“给杀了!”付德海顿足,“这满宫上下正是焦急的时候,这锦心姑娘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听说她自己拿一把大刀杀进了沁芳宫里,沁芳宫的侍卫被她打得人仰马翻的,她把闵贵嫔吓了个半死,听说头发都被锦心姑娘削了一多半去!现正晕厥着,等太医来救呢!”文绣死命一跺脚,咬牙道:“真是个冤家!这都什么时候了,小主还伤心着,她就自己闯出这样大的祸端来!这下子好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付德海焦急道:“文绣姑娘别光顾着骂了,这侍卫押着锦心姑娘来,大概也是看在小主的面子上,咱们得赶紧把这事平了。万一这事闹到皇上跟皇后眼前去,再收拾可就来不及了!”“小主,你看——”文绣转过身,焦急地看着我。“让他们闹去。”我轻轻一笑,似是一抹幽魂,“真要闹到皇上跟皇后那里,倒也好了。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还会有什么话说。”“小主,现在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若真的闹到了皇上跟皇后那里,锦心这一条命恐怕难保了。”文绣皱着眉,一双秀眸里蕴着无限焦急的神情。我幽幽一笑,冷然道:“你真的以为皇上跟皇后不知道这件事吗?这宫里的耳报神遍布各地,哪怕是一只蚊子打了个喷嚏,皇后都能知道。之所以躲着不见人,无非是不想再沾染闵柔这个烂摊子。闵柔既然跟姑姑联手,现在又被幽禁,自然是早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对于弃子,咱们的皇后可是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的。”“小主,那万一皇上知道了呢,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呢?”文绣上前扶住我问。我再一笑,眼底的寒意更甚:“皇上?皇上他刚刚亲手错杀了他自己的孩子,他自然不敢来见我,又如何敢惩罚咱们宫里的人?何况他心里必定恨毒了闵柔,巴不得她早点死,锦心这样做,还趁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呢。自我昏迷,皇上可曾来看过我?”文绣支支吾吾道:“皇上他,他将小主抱回来,便,便走了。皇上说让太医将情况随时跟他报告着,然后便,便走了。”我冷然,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院子里的动静,轻轻一笑:“他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甘棠宫吗?很好,他既然如此无情,咱们便索性大闹一场。文绣、付公公,你们俩只管出去看着,那些侍卫必然不敢动锦心,由着她闹,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来!”文绣跟付德海不敢违拗我,只得出去了。我静静坐在床上躺着,听着外面的喧哗声,唇角浮起一个苍白的笑意。锦心是个力气大的,如此提了一把刀便闯进沁芳宫去,没要了闵柔的命,实在是她命不该绝。我倒反而觉得惋惜。要是锦心的刀再快一些,直接将闵柔的头壳削下半边来,让她下半辈子就一直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活着,那该是多么的痛快!只可惜,只可惜她命不该绝!想起她跪在脚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哀求地哭诉我的原谅,完全是惺惺作态,原来她最终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将我彻底的击败!在她的眼里,皇后跟容妃都是她暂时无法企及的目标,她的目标很明确,始终都是我。只是她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她恐怕也没想到吧,姑姑原来也只是利用了她而已,皇后娘娘毕竟没有往玉容丸里放任何的寒石粉。她也只不过是姑姑跟皇后斗争的一个牺牲品而已!因为她的缘故,让凌烨震怒,进而摔伤了我,丢失了皇嗣。呵呵,这下子,我倒要看看这个小贱人还如何有命活!正在冷笑,忽然院子里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青天白日里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们主子才刚小月,怎么就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难道也不怕扰了你们主子的清净?”“太后恕罪,奴才知错了。”原来竟然是太后来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阖宫皆知,太后她老人家坐镇后宫,看起来百事不问,可是仍然目光锐利,该出手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宫中接二连三地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先是叶云被贬为浣衣局贱婢,太后并没有吭声,为的是避嫌。后来姑姑那件事情闹得如此的沸沸扬扬,太后也是珍惜羽毛,并未开金口说半个字。毕竟是儿子自己选择爱妃,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不能横加干涉。所以太后也未曾说一个字,而是整日躲在佛堂里静心礼佛。可是今天,凌烨的第二个孩子又在姑姑的寿宴上被谋害,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不出面了。也该是时候了,这次毕竟不是别的,是皇上的过失,亲手杀了他自己的孩子。皇上不敢出来见我,皇后也躲着避嫌,姑姑跟闵柔还都被关着,后宫乱成如此,太后老人家再不出来主持,怕是要被有心人有机可乘了。不想见太后,所以便索性合身躺在床上,侧着脸装睡。锦心闯了这样大的祸,太后却没说别的,只是淡淡的说:“这孩子也可怜见的,来龙去脉哀家也都知道了,你们不必多说。随喜,你带着锦心去慎刑司领几板子也就是了。哀家知道你心里生气,想为你家主子报仇,可是这毕竟是宫中,哀家需得行的端才是。”太后如此说,众人皆叩头道:“太后娘娘圣明,太后娘娘圣明!”太后温声道:“都起吧,付德海,她们是小年轻不懂事或可原谅,你是老人了,你家主子出了事,你不在里面护着,还跑出来跟这些丫头们闹在一起,岂不荒唐?太医呢,可都开了药了?”付德海忙说:“回太后,太医们早已开下了药,先正在炉子上熬着。主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左不过得好好调养着。”太后长叹一声,便扶着人,进到了我的寝宫内。我听太后刚才的那一番话,分明是向着我的,便也不在装睡,只是转过头来,挣扎着要起来:“太后……”“好孩子,快躺下,别动弹了。”太后忙上前来按住我,一旁的宫女早已给她搬来了椅子,让她在我床边坐下。太后在我身边坐下,仍然拉着我的手,只是看了看四周,淡淡道:“本宫跟殷贵人说会儿话,你们都下去吧,该盯着药就盯着药,该去准备吃的就去准备吃的。”宫人们答应一声便都下去了。待人都走尽了,太后才看向我,问道:“你多久没去看云儿了。”我一怔,丝毫不提防太后竟然会问我这个问题,皱了皱眉才说:“许是月余了吧。”太后挑眉看向我,刚才还笑着的脸忽然冷若冰霜:“怕是自从云儿进了浣衣局,你这个所谓的好姐妹便再也没去见过她一面了吧。”“太后娘娘圣明。”我情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矫情辩解定然是不会得到她的原谅,索性便冷冷一笑,反问太后,“那长歌倒是想问太后,自从云姐姐进了浣衣局,太后又去看过她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