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便大笑着起身,无视叶云更加惨白的脸,照样由文青扶着我出去了。外面月华依旧,昔日觉得皎洁如轻雾的月光,此时却觉得那样刺骨一般的冰冷!原来月光再亮,终究冰凉!鞋袜刚才在那里沾染了小太监们的鲜血,如今一步一步的走来,只看到自己的脚下踏出步步血路,在这冰冷的月光下,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起来。我抱着玉珑,在文青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前蹒跚走去。玉珑已经不哭了,我却不敢低头去看。生怕怀中的稚子熬不过这腐蚀眼睛的痛楚去,在我的怀中就此死去。我的怀中已经死去过一个孩子了,绝不,绝不可以再死去第二个!“娘娘,你还好吗?”文青见我久久不出声,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文青,文青,你替我瞧瞧玉珑,瞧瞧她是不是还活着呢。”我哆哆嗦嗦地将玉珑交给了文青,便别开了脸,再也不敢看一眼。文青接过玉珑,许是检查了一会儿才说:“娘娘,小公主已经熬过了才刚那段痛楚的时候了。所以现在睡着了。想必是云嫔娘娘她怕小公主受罪,所以给小公主提前下了安眠的药。只是这药水是直接滴在眼球上的,想必是十分痛楚的。”我踉跄了一下,终是扶住了文青的手,仓皇转头看向躺在襁褓之中的玉珑,悲戚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起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如此自私,何须害的玉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文青不说话,只是牢牢地扶住我,不让我摔倒在地。“文青,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我忽然看向他,眼睛灼灼地盯着他,迸发出强烈的希冀的光芒。他像是烫着了一般的别开眼去,原本扶住我胳膊的手也迅即撤了下去。“娘娘。”他没说别的,只这两个字就像是王母娘娘拔了玉簪,随便一划,便是浩淼的银河。谁人都无法跨越一步。而如今,凌烨便是那至高无上的西王母,而礼制,便是那无法跨越的银河。“罢了,罢了。我怎么能这么痴心妄想呢。本宫还是当今的西宫皇后呢。正是春风得意、锦上添花的时候。文大人就当刚才本宫没有跟你说过任何的话好了。”我轻叹一口气,转身抱起玉珑,蹒跚的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娘娘!”广袖却被人猛然拉住,我回头,瞧见文青的眼睛在暗夜中簇簇发亮。“文青,文青还欠锦心一条命。锦心她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替我死了一次。如今,就让文青还回这份恩情来吧。事不宜迟,娘娘若是想走的话,此刻就跟着文青走吧!”他拉住我的袖子,殷切道。我一震,但是迅即反应过来:“好!我跟你走!你即刻带我走,再不要在这个宫中呆了!”文青点点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现在夜深人静,正是无人注意的时候,娘娘若想要出宫去,还得换身不起眼的衣服。娘娘跟我来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悄悄地换了衣服走人。”我点点头,没有半丝的怀疑:“文大人,今日若是能带我们娘俩脱离苦海,我跟玉珑今生今世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别说了,快跟我来。”文青来不及说许多,一把抱过玉珑去,然后拉住我的手,朝后面跑去。我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看我一眼,平静道:“娘娘到这个节骨眼了,不要担心其他的。文青,不是那样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我微微有些赧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任由他拉着我的手,往后面跑去。文青的轻功也很好,他拉着我,我只觉得自己仿佛飞了起来一般,极快速地穿过层层殿宇,终于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才停下来,我看着眼前这栋曾经是后宫群落中最辉煌的一座宫殿,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怎么带我来了慈宁宫了。”慈宁宫因为那一场大火,尽数都是焚毁了。修复慈宁宫工程浩大,所费不赀。而之前前朝后宫都乱的很,凌烨没有发话,谁敢提起重修慈宁宫的事儿?只好先封了,以后再议吧。大火无情,一场大火将这瑰丽堂皇的建筑付之一炬,留下的不过是焦黑的断壁残垣罢了。我站在慈宁宫的外面,看着眼前这些残迹,不由得悲从中来。就是在这里,我的锦心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我。“为何带我来这里。”我看向文青,不悲不喜。“舒家倒了之后,这里俨然便是比冷宫还要冷的地方了。我在这里藏了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文青看了看眼前被烧得漆黑一片的大殿,又低声道,“这里也是锦心去了的地方。”我看了看他,却见他神色哀戚,终于没说什么,只是进到了大殿之中,然后叫我也进去。我跟着进去,却见他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几套干净的小太监的衣服。有大也有小,还有一些牛肉干跟酒壶,也有些银票。我不禁咋舌:“你这里怎么藏了这么多东西?真的是把家安在这里了么?”他没好气的看我一眼,丢给我一套衣服:“赶紧换上。就你这一身华丽的皇后服装,不等你走几米,就能被人逮住的。”我接过小太监的衣服来,伸手刚要把衣服扣子解开,谁知文青忽然嚷道:“你好歹也得等着我出去了再换好吧。”“文大人不是正人君子么?本宫都不怕了,你怕什么。”我闲闲一笑,接着去解开自己的扣子,“除非,你对本宫别有用心。”“奶奶的。”我只听见文青低头咒骂了一声,终于没说什么,抱着玉珑大步跨了出去。我唇边不由得增添一丝浅笑:“跟老娘斗,你还嫩点儿!”说出口却忽然惊觉——才刚自己竟然是笑了么?纤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双颊,却明显的感觉到了那一丝浅笑的证据。很久不曾有过的真心笑容,此刻正在我的脸上再次出现。是因为就要脱离牢笼了吗?还是因为——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站在外面站岗的俊逸身影。一袭青衫落拓、一头黑发不羁,喂,殷长歌,你想些什么呢!正在此时,却忽然瞧见文青转身过来朝我这边看来,我一怒,连忙拽住衣襟:“你看什么看!再看,本宫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我是看你换好了没!谁稀罕看你一样!”文青冷嘲热讽一句,仍然别过脸去了。我气得恨不得上前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却不得不先换好了衣服、鞋子,将长发别在太监的帽子里,这才起身出去了。“换好了,咱们走吧。”我走到文青的身边道。谁知他却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干什么。”忽然被他拉住手腕,我一怔,迅即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他双眸黑亮,从头打量我到尾,宛如在看什么新奇的玩具。“你够了啊,看什么看,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挖下你的眼珠子来么!”我恨极。他长叹一声,摇摇头:“你这脾气不改,天涯海角也都能被逮到。本宫本宫的,过了今夜,难道你还是本宫吗?”我倔强不语,他看我一眼,忽然低下身去,从地上抓了一把烟灰,然后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我立刻警觉起来,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他大力一扯,一下子扯到了他的跟前。我蹙眉,别开脸去,恶狠狠道:“文青,你要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不要以为——啊——”我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牢牢钳制住,被迫抬了起来,然后是文青的大掌一下子糊在了我的脸上。“你,咳咳,你干什么,咳咳咳!”我只觉得被那烟灰呛得快要咳死,使劲挣扎,却被他更加紧的按住肩膀。“别动!一会儿就好了!”我无奈,只得按兵不动,任由他在我的脸上胡乱涂抹着什么。一会儿只听见他在我的耳边说道:“好了!”肩膀上的力量陡然松开,我迫不及待的扬手,给了文青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你干嘛打我!”他捂着脸,似乎不敢相信我居然会打他一样!“打的就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淫贼!做什么对本宫动手动脚的!”我怒瞪着他,咬牙启齿地说。“我不给你往脸上抹点灰,你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哪里像是一个太监!真是什么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文青低低骂到。我这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心底不是不感动的。仓促出逃,他还能如此细心,当真是让人心里不得不感动。我心头一暖,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道:“是我,是我错怪了你。你,你其实,其实也没有那么吊儿郎当的。”文青没好气地白我一眼,顺手再给我的脸上用力抹了一下子:“知道我是好人,就别那么多的废话!趁着还是深夜,咱们赶紧从防备最不严谨的朱雀门出去。那里的首领认识我,所以应该会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