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锦茜睡得极不安稳,秋水芙蓉的绣布已然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灰烬。这重华宫清冷了多日,内务府早已重新收拾过,此番倒是再无可排遣漫漫长夜的事物了。几日之内,沁妃虐待二阿哥的传闻莫名其妙地就在后宫中迅速地传了开来,等紫雅醒来的时候,锦茜已然从外打听消息回来了。紫雅听过,漠然一笑,“说本宫虐待二阿哥,可有证据?”锦茜皱眉道:“娘娘,后宫不知从何处传开,说是半夜听到了二阿哥凄惨的哭声,甚至还有人一早便看到了二阿哥身上的红痕。”紫雅奇道:“二阿哥大早上出宫叫人看见的么?”锦茜摇摇头:“并非如此。据说是二阿哥早起上学堂,被教书的翰林院学士看到了,特许二阿哥回来歇着,然后此事便传开了。”紫雅亲自将头上的发髻弄好,对锦茜笑道:“不必如此惊惶,本宫……”话还未曾说完,馨嫔便风风火火的过来了,一见紫雅,那般担忧的目光便说明了一切。紫雅一边为着有这般关心自己的人而高兴,另一边却表现的极为镇定,冲好了茶,给馨嫔一杯,给锦茜一杯,最后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锦茜看看旁边的茶,却并不去接:“娘娘,这不合适,奴婢……”紫雅将茶放在桌子上,亲自搬了椅子放在一旁,微笑道:“患难见真情,你陪本宫入冷宫逃火场,这般深情厚谊,本宫铭记于心。如今既没有外人,你便坐下就是。”馨嫔内心忧虑,自也不关心这个,将手中的茶推往一边,急切道:“如今你还有心思喝茶么?人人道你连十二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皇上太后必定勃然大怒,你……”紫雅打断道:“不必担心,这些我早已想过。”馨嫔叹口气,重又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我知你定然想过,你那班聪慧,自是早有准备。”“姐姐错了呢,我并无准备。”紫雅的话让馨嫔稍稍放下的心重又提了起来,惊道:“你既已猜到,为何不提前转杯?你可知如今有多少人等着你出事么?”紫雅点点头,语气颇为无奈:“我想,除了姐姐和晴贵人,怕是人人都想我出事吧。”馨嫔无奈道:“你既知道,缘何还这般镇定?”紫雅叹口气,馨嫔对她好,她从不怀疑,而且还非常感动。思量着此刻若是不说明,这好姐姐怕是心里一直有个结,索性道:“前皇后得罪的人甚是多,伺机报复的也多。二阿哥虽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今皇后蒙难,二阿哥自是报复的首选。而我,正是和前皇后积怨最深的。太后将二阿哥交给我,若是二阿哥出了事,我自是被怀疑的首选。”馨嫔没好气道:“你想的这般清楚,还这般镇定?”紫雅帮馨嫔添了茶,继续说了下去:“姐姐,太后娘娘可是比我们高明的多了。她既敢把二阿哥交给我,自是信任我定不会牵连无辜孩童在内。我的小聪明,在太后娘娘眼里并不算什么。太后娘娘怕是在计策之前便已知道我会将她的想法猜个透彻,才会这般放心。”“可如今后宫盛传你虐待二阿哥的消息,太后娘娘怕是有心回护也办不到了。”紫雅微微一笑,不在意道:“何必去管那些个谣言,后宫无事生非的例子还少么?这事只要皇上不信,太后娘娘不信,其他人说什么,我又何必放在心上?我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谣言,虚名,都已不在乎,随便他们说去好了。”馨嫔摇摇头,无奈道:“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蠢笨。”“聪明也好,蠢笨也罢,舒紫雅就是舒紫雅,我做我认为对的事情,问心无愧……”紫雅还未曾说完,皇上便风风火火的来了,连朝服都未曾换下。早朝从来都是近午时才结束,如今不过太阳刚刚升起,如今疾奔而至,紫雅不禁苦笑。说道问心无愧,她是的。然而她似乎高估了皇上的心智。紫雅也知自己这般,是辱没了皇上。然而此刻,她心态淡漠,心中思虑,早已不如当初那般谨慎。况且,皇上明显是因着不信而来,她再如何解释,也是无用的。思量着原以为太后睿智,皇上明智,那些个谣言便随他们传去,怎料竟会这般讽刺。刚刚被封了妃位,如今便立刻失了信任。紫雅不禁眨眨眼,将眼中差点开始积蓄的泪憋了回去。“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紫雅跪地,皇上却并无多谈的兴致,只是冷声道:“将二阿哥带来,朕要看看。”此言一出,紫雅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反正是不信的,更有何话说。馨嫔在一旁急出了汗,方才紫雅所言,她明白。然而此刻,皇上摆明了是不信的态度,先不论太后如何,单单皇上这一关,便不好过了。二阿哥被人带了上来,见到皇上便哭成了个泪人,扑进怀里极尽讨好,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皇上将二阿哥抱进怀里,柔声劝道:“别哭了,告诉朕,出了何事?”二阿哥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紫雅,仿佛害怕一般重又将转回头,埋进了皇上怀里,哭的伤心。皇上原也听说了二阿哥手臂上的伤痕,此刻见这般,稍稍猜测便也明白过来,瞪了紫雅一眼,撩起二阿哥的衣袖,道道紫红,触目惊心。皇上不禁又去看紫雅,刚想教训却看到紫雅澄澈见底的眼神,顿时心中一凛,状似无意的搓了搓二阿哥的手臂。二阿哥如被烫到一般呼口喊痛,委屈的看着皇上。馨嫔瞧见皇上的动作,自是明白那是验证二阿哥身上的伤痕是否伪装。她本也以为二阿哥有所伪装,怎料皇上的揉搓竟全无效果,甚至还让二阿哥痛得叫出了声,再无作伪迹象。馨嫔不禁惊讶的看着紫雅,而紫雅却讶异的看着二阿哥,顶着皇上愤怒的眼神,内心惊讶不已。她确然小看了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竟以这般自残的方式来陷害她,真真是出人意料了。在宫中多年,她却从未想过,这一次,她竟是输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皇后还真是教子有方。忽然,紫雅又想到,那时候心瑶进宫不也就这个年纪吗?她的心思,她不是也一直都没有看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