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把绿豆汤搁在圆桌上,却没有看到夜筠尧的影子,寝室里很大,分外厅里厅和就寝处,这样的豪华对璇玑来说,除了累赘并无他用。她站在外厅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撩开珠帘,夜筠尧靠在软垫之上,就着灯火看书,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洒在肩膀,并没有束冠。不过,她只是撩开珠帘,走进一步,还没出声,夜筠尧便察觉了,放下书抬起头给了她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你来了。”夜筠尧的笑很暖,像跳跃的烛火一样,璇玑站住并没有上前去,而是站在原地说道:“禀告大王,绿豆汤已经端来,若是无事璇玑先退下了。”“这么怕,和人独处么?”夜筠尧脸上的笑,始终不曾褪去,像烛火那样,不易熄灭。璇玑想了一点,实诚地点点头,小头领和夜锦容两个人,让她从此起了戒心,如今她能镇定自若的独处的人,怕且只有黎昕董清牧他们了。“是因为锦容么?”夜筠尧对于她曾经咬舌自尽的事情,还算是比较清楚。“你想说什么?”璇玑沉下来,这是她这么久以来,敢直称夜筠尧为“你”,很意外的事,夜筠尧并不在意。天底下,只要他想,多少女人前赴后继,而他却一定兴趣都提不上,唯独对一个不懂礼数又不肯谄媚的璇玑产生好奇,也许就正是因为这样。身边一直都是讨好他的人,不管他生气,还是开心,围绕在身边的人,对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这让他很是烦躁,越来越想逃避。有时候他会想,要不是夜锦容逼他继位,那么现在云游四海的他,会在哪里?但是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在这里,面对着数不清的奏折,勾心斗角的女人,唯恐唯诺的宫婢内监,表里不一的朝臣,这些他都不需要面对。而对他身份地位不怕不谄媚不讨好的人,只有璇玑一人。“你若是害怕,就坐在那里吧,又或者是把烛台握在手里,会不会感觉好一点。”察觉到她的顾虑,夜筠尧主动这样说,倒让璇玑不好意思去握着烛台了。“我去端甜汤过来。”璇玑说不警惕是假的,夜筠尧虽然一直都表现的很温和,但却能感觉到那只是性格上的温和,并不是真心。一个连真心都没有的人,忽然间对自己笑着说这些话,怎么可能不警惕。看着璇玑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夜筠尧笑着摇摇头,他还不知道原来还有女子会怕他,这样怕。璇玑盛好一碗绿豆汤,用彩釉白底的瓷碗装着,放在夜筠尧的手边,幸好这次夜筠尧没有说出一些奇怪的名字出来。夜筠尧端起来,只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他和夜锦容一样不喜甜食,更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这个把两个月以来,他却是每天都特地刁钻的说着奇怪的名字,让璇玑每天晚上都捣鼓宵夜。每次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全给了宫婢们,璇玑的心血,便全落入他人腹中。“手艺变好了,不尝尝?”璇玑退回到珠帘处站好,和夜筠尧始终有一段距离,她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要知道王宫这个地方,是一面透风的墙,不管谁在夜筠尧这里待了多久,都会有人知道,分秒不差。“若是没事,璇玑先退下了。”璇玑又再一次这样说道,她不讨厌夜筠尧,虽然他时刻刁难她,而且人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婉,但是她知道,夜筠尧是在这个位置上,身不由己。“我那么可怕,连留下也不愿意?”夜筠尧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会说‘我’。“大王想要谈心,多的是人,后宫的妃子们,会寂寞的。”“那些人都是别人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夜筠尧苦笑了一下,却也是很轻淡的样子。不过,对于夜筠尧的苦笑,璇玑并没有理解他,好多的事情,就算是他不愿意,但是那毕竟是责任,谁都不能置身于外。“我现在在这里,也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你强加给我的。”璇玑站在珠帘边,直视着他说道,身边的珠帘晃来晃去,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显得整个寝室里,更加安静。没想到璇玑会这样说,用自己的话还反驳自己,夜筠尧怔了一下,眼神似乎柔和了下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夜锦容囚禁起来,代替夜锦容背起这个国家的重担,却不想,有一天也轮到他去囚禁了别人。“你这样说,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夜筠尧的笑容淡了下去,像是在一瞬间懂得了夜锦容的身不由己,他们两兄弟都不是那种志在天下的人,但是夜锦容却选择了更为艰难的一条路。要知道,做国君斗众臣难,难不过披铠甲上战场,和整个天下斗。夜筠尧用手指了一下一边的椅子,看着璇玑示意她坐下来,这样站着说话,很是怪异。璇玑也没有推脱,很大方地坐了下来。夜筠尧不是一个无聊随便找人打发时间的人,既然他今日特地找自己来,必然是有事要说。“既然昨天和我说,你欠了他一百次宵夜,很有趣的打赌方法。”璇玑不料他会说这些话,还以为会是多严肃的话题,于是也跟着笑了一下,说道:“曾经借了他一枚金刀币,也说好了一顿宵夜一枚铜刀币,所以便欠下了,不过还没还清。”她说着,有瞬间的失神,虽然夜锦容禁锢了她,但是却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为什么会欠下的呢?”夜筠尧好奇了,他对璇玑有着数不清的好奇,这是他从小到大被人安排好的道路里,不曾遇见过的东西。但是璇玑却没有回答,如果说是为了阿竹,夜筠尧会相信么,今日下午在朝鸣殿外,她和阿竹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会相信她曾为了阿竹欠下夜锦容的人情。见到她不说,夜筠尧也没有勉强,而是言归正传地说道:“你来这里也有两个月了吧,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璇玑沉吟了一下,说道:“关着我是因为我的身份,不杀我是因为夜锦容,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他。”璇玑自嘲地笑了一下,要是当是她听东缨的话,九死一生也罢,都要逃离,是不是就少了这些事情呢?还不算懵懂。夜筠尧点点头,看着她,说道:“战帖已经下了。”“额?”璇玑的脸苍白起来,手不自居地捏了起来,下了战帖,如今黎昕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留下卫将军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