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亦皊坐在去川平的火车上,双眼望着外面快速倒退过的树丛、田地,心里说不出的空荡。第一次离开家,而且是以这种身份离开家里,她的人生笃定了只是一场交易,她的未来,连她自己也看不到尽头。梅亦皊想起这几日的变迁来,似乎就像窗外的景象,还未及看清,就闪过了眼前。从张夫人收了小宝为义子,梅嫂子要死要活的闹着把小宝又送回了帅府里读书开始,这场关于她一生的闹剧又继续上演了。先是嫂子把上吊绳子搭在了房梁上,哭着喊着要寻死,惹得佣人们如看耍猴一般看着他们姑嫂。梅亦皊若是再多言,更大的热闹在等着她。而后,张夫人没几日就一脸怒容的来到了梅宅。她本是诧异的,还未等她开口相问,张夫人开门见山就把话给说了,“梅夫人,妹妹,你们可知那个周启远和大帅说什么么?”张夫人握着杯子的手竟然有些发拌,“真是气死我了,他居然要妹妹去给他作妾!”作妾……梅亦皊不由得自嘲的笑笑,原来她以为周启远只想在界州演绎一段风花雪月罢了,却不想他倒生了留得她的心,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罢?张夫人说着话,眼圈半红起来,“我哪里会让我的妹子受这种委屈。我当时就和大帅吵起来了,我说,亦皊是我的义妹,我不会不顾及她的。周启远不过一个司令,怎么就敢这么欺负人,好歹这是我的妹子,传出去让人怎么说我?”张夫人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落下泪来。梅嫂子一见忙劝起来,现成的话说了有好多句。张夫人收了泪,又说道:“大帅说这周启远有他的难处,家里早早给定了亲,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妹妹又有了孩子,自然就要此生跟着他了。但是他在电话里对大帅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正室夫人还未过门,他要先娶咱们亦皊过去,叫亦皊跟在他身边,待孩子生下来后,是长子,他也好堵众人的口。就算正室再进门,谁还敢不把你们母子放在眼里。”“我听着大帅的话到底也是生气,昨晚上和大帅吵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也没和大帅说上一句话。”张夫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梅嫂子一拍巴掌,“夫人您瞧您,何苦因为我们家的事您和大帅闹得不痛快呢?”张夫人一扬眉,冷着一张脸说道:“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亦皊是我义妹,这里就算我的半个娘家。”梅嫂子忙劝起来,“我瞧着大帅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周司令也确有难处呢。听夫人所说,他倒对妹子算是诚心了。”梅嫂子说这话时望了望身边的梅亦皊,才又说道:“夫人也别为难,我看这门亲事倒也做得。”梅嫂子说着话,张夫人也看向了梅亦皊。梅亦皊扬起了脸,她还能如何呢?她双眸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我听嫂子的。”梅嫂子乐开了花,不住的赞起她来。张夫人用眼色打发走梅嫂子后,携住梅亦皊的手低低说道:“妹妹从此是周司令的人了,我又是妹妹的义姐,妹妹去了川平后,该劝着周司令好好跟着大帅打江山,待这江山都是咱们时,大帅也定然不会薄待了周司令和妹妹。妹妹想想,我们姐妹的男人平分这大好河山,那岂不是我们姐妹的福分?此后小宝在我这里,妹妹尽管放心。”放心……梅亦皊的手生微抖了抖,她怎么能放心?张夫人说着话,眼睛不曾离开梅亦皊。梅亦皊垂着的头点了点,张夫人也继续笑起,“我就知道妹妹是个明白人,好了,妹妹若是累了就回去歇歇罢。”梅亦皊起身回了后院,一头扎在床上。她的名声已坏了,又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她还想如何?她淡淡的扬起了睫毛,红木床的承尘挡住了她的视线。为妾,在别人眼里,也许是她最好的出路了。而自己这个妾,却被人拿住了亲情的枷锁,此后就算是在川平,她的日子一样不好过。正想着,车厢外有敲门声,一个女佣打开了车厢的门,捧着一壶热茶进了来,“小姐,您一会儿想吃什么?”这个叫秋玉的女佣是张夫人陪送来的丫头,不过十**岁的年纪,模样生得很是齐整。梅亦皊心里也清楚,她是张夫人的耳目。梅亦皊拿起一盏茶杯,轻轻喝着,“白粥配些清淡的小菜就好,不要太过油腻了。”秋玉笑着答道:“小姐也不能一日三餐都用白粥啊,要不我让他们再蒸几个素包子罢。”梅亦皊点了头,秋玉才退了出去。走的时候,兄嫂和张夫人来相送。张夫人已经和梅嫂子不大亲热了,因为梅嫂子狮子大开口,向张夫人要礼金二千大洋。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钱张夫人定然不会向周司令去要,只能张夫人自己出。梅大哥脸上也因此事而发赤,他只觉得像是卖了妹妹一样,再没脸跟妹妹说什么话了。梅嫂子成了最为热情的那个人,她嘻嘻笑着向梅亦皊招手。梅亦皊当时望着车厢下的几个人,心中哀叹起来,从此天各一方,她连自己也顾不得了,还能如何顾得了他们。梅亦皊在火车上昏昏沉沉的睡了四天,在第五天的下午时,火车到了川平。秋玉扶着梅亦皊的手下了火车,一下火车,梅亦皊就见站台上立着一队整装肃穆的兵士,兵士前面一名副官模样的人向梅亦皊敬了礼,才说道:“是梅小姐罢,我是司令的副官我叫冯岱峰,司令在开会,特叫我来接梅小姐回府上去。”梅亦皊向年青的军官微微颔首,那人从秋玉那里接过了梅亦皊的行李,引着梅亦皊去了等候已久的汽车上了。汽车并未开向川平市,而是开去近郊的一座山上。梅亦皊下了车,望着半山腰的小洋楼,问冯岱峰,“这里是司令府么?”冯岱峰恭敬的回道:“报告梅小姐,这里是我们司令的别院。”在界州是金丝雀,在这里依然是,她连他的正经府邸都是入不得的。梅亦皊垂下眼去,随着冯岱峰进了半山腰的别苑里。冯岱峰引着梅亦皊去了二楼的房间,便带着秋玉去了厨房。梅亦皊走进那间房,环视着这间屋子。这是一间极大的房间,外面有间小花厅,里面是卧房。梅亦皊缓缓走进卧室里。吸引她的便是两扇极大的窗子,窗口两边挂着厚重的紫色绸缎窗帘,窗帘边上缝着一个个小绒球,看上去雍容华贵。此时落日的余晖正映入房间里,透过锃明的玻璃窗,洒入房中一片金黄。梅亦皊走近窗边,从窗口看向苑里,可见绿萝藤架秋千。如果这里不是他的别院,她也许就会喜欢上这里。秋玉这时走了进来,悄悄告诉给梅亦皊说:“小姐,这座别苑很大呢。”梅亦皊收回目光来,低下头去,“再大又如何,不过是大些的鸟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