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亦皊抬起头来,望着空空荡荡的司令府。自从三太太被关,这座司令府就如同一座沉静的教堂一般,再没什么大的动静了。整栋房子里,仆人们轻手轻脚,没人会大声说一句话。还好有梅远,他似乎成了这座房子里最喧闹的机器,不时的闹两下,笑两声。而原本司令府的主人鹿芳雅每天还是出去和一些太太们打麻将,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梅亦皊有时候就在想,姜南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囚住她,囚来她的爱么?若是姜南真是存了这样的心,他真是想错了。身边的一只小手扯了扯梅亦皊的衣角,令梅亦皊的愁绪只是一闪而过。她整日都很繁忙,为了她的儿子而繁忙。而这种繁忙,令她快乐,幸福。姜南不常回司令府里,偶尔回来,也会来逗逗梅远。梅亦皊只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姜南和梅远的亲昵,竟然真有些像父子。父子……这该是多大的讽刺啊。梅亦皊暗暗叹息,周启远,你真的不如姜南一般惦记着自己的孩子么?姜南抱着梅远,对着梅亦皊说,“你见过王虎?”梅亦皊冷哼一声,“一个土匪,你把他留在身边倒好啊。”姜南也不生气,抱着梅远在房里转着,“人总有些过去,我当年也只是个穷学生而已,这算得了什么。”梅亦皊蹙了蹙眉,还是把心里的话到底说了出来,“姜南,别的倒还好说,王虎当年跟着牛头山大当家的一路生死走来,最后他说杀就杀,全然不顾这些年来的情分,可见此人心狠手辣。这样的人你就放在身边,你不觉得可怕么?”姜南一笑,把梅远交到ru母手上,“亦皊,你到底是关心我的,你还不承认么?”梅亦皊蹙起了眉来,“姜南,我只是不想你成为第二个牛头山大当家的。你也救过我的命,在远儿身上的事,你也很是用心,我不想欠了你的人情。”姜南轻轻挑了下眉,笑里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光,“放心。”初夏如约而至,司令府的后院里却传来了三太太病死的消息。那天清早,三太太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她那个大肚子在白布单下,显得格外刺目。“一尸两命啊。”小春在梅亦皊身边低声叹道。梅亦皊不想再看第二眼,抱着梅远向房里走去。而到了门口时,她却见三太太的死对头鹿芳雅呆呆的望着抬走的三太太,一双眼里似乎有说不出的悲凉。司令府似乎是走了背运,接连出了这么多事,想来鹿芳雅的心情不会好过。梅亦皊忍不住劝了一句,“姜夫人,节哀罢。”鹿芳雅抬起头来,刚刚的忧伤一扫而空,她淡然的看了一眼梅亦皊,竟然翘起了嘴角,“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她死了,我倒少了个冤家对头。”鹿芳雅说完,提着小包就出去了。梅亦皊望着鹿芳雅的背影,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姜南从楼上下了来,他坐在沙发上拿起茶杯来喝砸一口,“亦皊,芳雅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梅亦皊低着头,抱着梅远就上楼去了。川平司令部里,周启远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周启远觉得有些疲乏。他叫来冯岱峰,“叫人备车罢,我回司令府。”冯岱峰就是一怔,司令已经很久不回司令府了。他急忙转身叫人备车去。周启远回到司令府里,已经要睡下的仆人们见他回了来,急忙迎了出来。周启远望着熟悉的家,并不说话,他向楼上走去。墨璐听说司令回了来,把房里的灯打了开,“司令,您回来了。”周启远望着忙前忙后的墨璐,心里是说不出的味道。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回司令府了。因为看着眼前的墨璐,想到她的是跟她跟随着的梅亦皊。周启远心上就是一阵绞痛。他逃避着司令府,逃避着对梅亦皊的思恋。可是,当他重回这里时,心上的那块痂还是会渗出血来。墨璐殷勤的问道,“司令,您是回房休息,还是去书房?”卧房和书房,哪里都存着梅亦皊的影子。“卧房罢。”周启远真觉得自己累坏了,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墨璐打开卧房的门,房里的清香气味迎面而来。周启远站在门口,闻着这股香味。那是梅亦皊搽面用的香脂味道,淡淡的,如梅亦皊的体香。周启远贪恋的深深吸口气,似乎要把梅亦皊的味道全部吸在身体中。她留下的,也只有这熟悉的味道了罢。周启远走进了房里,坐在沙发上。往事一幕一幕,梅亦皊的音容笑貌像场定格了的影片,一张张浮现在周启远的眼前。“启远,我抱着妞妞去买了你最爱吃的点心了。”“启远,我只剩下你了。”“启远,你早些歇着罢,仔细累到了,又头疼。”“启远,我觉得这世上顶坏的人,就是你。”周启远环视着房间,眼圈泛起红来。墨璐轻手轻脚的放下泡好的茶,周启远这才回过神来,“墨璐,你去把书房里把夫人常看的几本书,给我拿过来罢。”“哎。”墨璐急忙去了书房,没一会儿,拿过几本书来。周启远挥手遣出墨璐,打开床头的台灯,关才了吊灯。周启远倚在床头,翻开茶花女。周启远才打开书页,一片树叶从书里掉了出来。周启远从床上拿起那片叶子,那是一片心形的叶子,叶子整片通红,如火种一般。周启远拿起叶茎,只见树叶上用极细的毛笔写着:启远。周启远的心又是一痛,他持着叶子,说不出话来。从前,那般的恩爱,不知道羡慕了多少人,连他自己也以为,他们心心相印。可是,从她去了燕区后,他才顿悟,他到底是抵不过她的初恋的。对于一个男人,败给了自己的情敌,他心上没有屈辱,只有伤痛。没人能伤得到他,他一直这么以为,直到失去她之后,他才明白,这样的伤,只能她能给予。周启远垂下眼去,看着手上的叶子,手忽然一松,叶子飘悠着落在床上,就像他没了着落的心一般。周启远叹道:她把他的那颗心夹在了书里,他却把她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