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那白衣少女如抔净雪般,与这里面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姑娘们,自是格外不同。在张氏的手点到她额头时,那美丽的少女,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倒,面色雪白,软软地倒了下去,就在张氏面前。张氏惊恐,她眼睁睁看着沈宁在她伸手的时候倒下去,那双杏眸,黑白分明,冰雪般干净而寒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个方向,只有她能清楚看到沈宁眼中的嘲讽。但别人看到的,分明是她出手,沈宁才倒下去的!“娘,这是怎么了?!”沈婉玉首先反应过来,奔过去扶住她娘胳臂,眼中神情慌张。老夫人由婆子们扶着,颤巍巍地走下软榻,口中骂着,“都扶着我做什么?还不找大夫去!看看我这可怜的四丫头,刚回到家,就灾难不断……”“娘……”吵吵嚷嚷、哭哭啼啼中,一时间,沈叶辉也进来了,尴尬地向母亲请安,低头把少女抱起来,往里间去。老夫人还在大怒,抹着眼泪,“你们要是看她不顺眼,就不要请她回沈家!这倒好,宁丫头这个苦命的孩子,才我们家有几个时辰?一会儿被关一会儿晕倒……这要传出去,别人不得说沈府克扣四丫头?”她说着,双目紧紧地盯着张氏苍白的脸色,让众人都知道老夫人口上说的是谁。平时和张氏关系不妥的大房和二房,拿着帕子抹眼泪,实际上,是抹去嘴角忍也忍不住的笑意。平时总见张氏在老夫人面前得宠,如今,她也有挨批的时候,真是该!这沈宁,一开始她们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沈宁可不就是她们的护星么?沈叶辉讷讷,“娘,这其中怕有误会。”沈老夫人哼,“你自己问你媳妇!”沈婉玉暗示地拉拉自己母亲的袖子,张氏不得已出来,跪在地上哭,“……我若是有一分害四丫头的意思,要我登时死在这里!”老夫人问,“那四丫头怎么在你面前倒下去了?”张氏只哭着,嘴里赌咒发誓,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叶辉看着老夫人,口中训斥着妻子,心中也有些为难:张氏的娘家,可是先皇后的本家,可是得罪不起的啊。其实老夫人也未必有给张氏治罪的意思,不过是张氏最近管家有点得意忘形,让老夫人很不高兴,这才借着沈宁出事,来敲打张氏。有了她训斥张氏,一则让张氏收敛些,二则沈宁醒后,已有老夫人为她做主,她也不好再生张氏的气。不得不说,老夫人这个算盘打得好。沈婉玉陪张氏跪在地上,哭道,“祖母,四姐姐来之前,我娘就天天念叨着四姐姐,准备给她收拾院子收拾衣物,连我和哥哥都被撇到了身后。今日一见,我娘更是对四姐姐爱的什么似的。人都说,打是爱骂是亲,娘今日对四姐姐严厉,不就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么?至于四姐姐突然晕倒……我相信娘亲也很慌张,还是等大夫来了,有了结果再说。”老夫人的面色好看了些,淡淡道,“罢了,五丫头,把你娘扶起来吧,咱们进去看看你四姐姐。”屋中众人原本不明白,此时听沈婉玉一哭,再看老夫人的反应,心中也都明白了,老夫人根本没打算惩罚张氏!一时心头各有所思,跟着一同进去。好歹请了女大夫来,进去诊脉后,说是“因晌午未曾吃食,胃中空虚,又不甚喝了凉茶,这才受了寒气,开两服药就好”。老夫人连忙让她开药,口上一个劲地念着佛。等到这一番折腾,沈宁已经睡下,众女都出来,一时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都有些对今日的事情恍惚。站一会儿,众人也都散了。只沈琳玉摇着扇子,由丫鬟扶着下去,随口吩咐,这几日要多去看看四妹妹,等她醒后了,第一时间跟自己讲。丫鬟不解,“虽说四姑娘是嫡女,她娘也是郡主,但到底府上是二夫人掌事,二夫人家中地位也不低,更是太子殿下的姨妈。怎么着,我们不去守着二夫人,反要去巴结四姑娘?”沈琳玉明艳万分的容颜轻轻一笑,便让一院子花木失去了颜色,只看得丫鬟们呆住。她笑道,“我们给二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靶子,也够累了。你看着吧,以后沈家,二夫人再厉害,也算计不到四妹妹那里去。你光是看二夫人地位高,却也不想,四丫头的母亲还担着一个‘和亲’之名,那才是沈府真正的嫡母呢。不能因为人家不管家,不住在沈家,这些眼皮子浅的,就当做人家不存在吧?你看着,四妹妹要真受了委屈,她娘亲为她拼命,和二夫人相斗,肯定是两败俱伤。”丫鬟了然笑,“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说咱们两边都不得罪?”沈琳玉怔一怔,想着今日祖母话中的暗示,眸光暗了暗。祖母今日敲打张氏时,说要把白月容陪嫁时的嫁单给沈宁看,好给沈宁以后作嫁妆。沈琳玉不由想到,沈宁今年也才十岁,祖母就为她考虑那么多。而她已经十二了,从不见自己的婚事有什么动静。她一个姨娘生的孩子,不过长得好,在祖母夫人面前有个脸……可如果二夫人心狠一点,一直给她耽误下去,她可能平安嫁人?想到此处,她幽幽说道,“还是要更近二夫人一层,不能让她看出咱们有意疏远她。回头跟姨娘提点,让她多去二夫人跟前站站,就说、就说……是为了我的前程吧。”她语气染上一层哀意,十足为难。外人眼中美丽无双的沈家三姑娘,又哪里是真正的不可方物?她一个姨娘生的孩子,是什么也做不了主的。丫鬟一时也伤感起来,低头应是。她们在花园中携手离去,分花拂柳,衣袂飘然。人走后,花瓣片片落在小径上,随着风打转,谁也不知,这里也曾站过一个伤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