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哥哥,你那时候让小谢假装爱慕我,说要娶我,其实就是想到了今天这一步吧?”沈宁叫道,“你根本从没想到让小谢一个人去打仗,你本来的打算,就是要离开京城的!”苏珏没回答她,沈宁看他半天,轻轻叹口气,没说话了。苏珏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从不做白功。沈宁就是有些可惜,原以为他只是为了她,却原来,在苏珏的心里,沈宁还是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但是现在的沈宁,已经学会不跟苏珏去闹了。她开始认命,在他心里,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是排名第一的那个。这世上,唯一把她当成心中第一的,只有她娘亲白月容。可是现在,白月容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像白月容爱她那样,无私地爱她了。想到这里,沈宁进来船舱,将自己得来的娘亲的骨灰盒拿出来,看了半天。这是昨晚,她从沈家偷出来的。因为苏珏说要带沈宁离开京城去清宴,沈宁就想,她不开心一个人离开。她当年答应过白月容,她到哪里,就让娘亲跟着自己到哪里。就算娘亲现在已经不在了,这誓言,沈宁还是想守的。她默默想,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都喜欢她,谁说不是都不能变。沈宁溜进沈府,溜进宗庙。她知道她娘亲的骨灰在哪里,那是她亲手放的。可这天晚上,沈宁溜进宗庙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她脚步一顿,仍是选择走了进去。那人是沈叶辉,沈叶辉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仰头看着整整齐齐的牌位。白月容的牌位,在最近的地方。这里黑暗而阴沉,少有人气,沈叶辉已经在这里跪了许久。白月容死后,他常常想起他们当年相识的一幕。那夜月光那么凉,她牵着马走来,好奇地望着他笑。整夜整夜,反反复复,沈叶辉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她。他甚至会想,说不定自己只是在做一场冗杂的梦,等梦醒后,白月容还是十五岁的那个小丫头,在金丹自由自在地做着郡主。而他想娶她,还得要很长的路走。她到底死了没有?到底有没有死吗?若是死了,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她就在身边,随时会对他笑?若是没死,为什么他又找不到她呢?沈叶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接着听到脚步声,少女独有,身姿轻盈,就像少年时,那美丽的少女从后面走来……“月容!”沈叶辉猛地回头,看到皎洁的月光清辉下,沈宁白衣翩跹,负手而来。她乌发雪肤,杏眼乌黑明亮,沾着一汪清水,看着他。沈叶辉愣一愣,目光微垂,哑声,“……宁儿,是你。”沈宁咬着唇,没说话。她目光复杂,她现在已经开始从目前离世的打击中活过来,看到沈叶辉像她一样苍白而憔悴,竟觉得他对娘亲的背叛,也不是那么让人不可忍受了。整个沈家,除了她,恐怕也就沈叶辉还记得她娘。沈叶辉道,“宁儿,你不是已经逃离沈家了吗?还回来做什么?我知道,你跟着你娘习武,沈家这些人是捉不住你的。你要想走,就远远走吧,不要再回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沈宁道,“我当然不会被你们找到了!”她下巴一扬,“你为什么不喊人来捉我呢?我杀了你妻子和女儿!”沈叶辉淡淡道,“张氏确实生命垂危,婉玉却只是伤重,并没有死。我知道是她们害死了月容,你这样做,我不怪你……你是我和月容的孩子,我怎么会伤害你?我是个失败的丈夫,父亲。既然我保护不了你,你离开沈家,去到那个能保护你的人身边,我很放心。”他顿了许久,听沈宁不说话,只好接着轻声,“宁儿,你要好好活着。你娘此生,一颗心都放在了你身上。她最大的希望和魔障,都来自于你。你不要让她失望。”沈宁冷笑,“我当然不会让我娘失望!我是回来取我娘骨灰的,我要带我娘一起走。”“不……”沈叶辉颤声,抬头看她,目光恳切,“她已经死了,你连骨灰都不能留给我吗?她生前我不能陪她,她死后,骨灰都不行吗?宁儿,求你……”“不行!”沈宁冷声,“我娘不想见到你,我娘不喜欢沈家,我娘喜欢的是我!我要带我娘走,不要我娘连死了,还要看着那些她不喜欢的人来祭拜她。”沈叶辉的面色,霎时惨白,却哆嗦着唇,说不出反驳的话。而他的心口,已经被沈宁一刀刀割开。沈宁是多么残忍的一个人,她连一点儿念想都不想留给他。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沈宁说的是对的。月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沈家……她最爱的,早就由他,变成了她的女儿。其实她当然不应该喜欢他,不必喜欢他。他那么怯懦,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却因为一步走错,再也没办法帮她。可是她的女儿却那么好,始终站在她身边,始终想着她。沈宁永不会陪伴白月容,而沈叶辉已经背叛过白月容一次。因为已经背叛一次,白月容将再也不原谅他。沈宁不再理会他,从沈叶辉旁边走过,到桌案前抱过锦盒,里面是白月容的骨灰。她走之前,回头看沈叶辉一眼。那个所谓是她父亲的男人,跪在地上默默流泪。沈宁从来没见过男人哭,她都不知道,她第一次看到男人哭,是她的父亲。沈宁心有些软。若他当初……她娘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局。沈宁说,“你不用难过,我娘跟我走,她很开心的。你若真喜欢她,你应该高兴。她死后,可以继续和我在一起。”沈叶辉惨笑,“你说得对……我该高兴。”他生前不能和她相见,死后也不能。她心里恨他,他是知道的。沈宁低声,“你……爹,你保重吧。我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在官场上肯定很为难,对不起……”沈叶辉摇头,“不必,我已经辞官,不再是尚书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