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梁雪柔便早早的起床,梳洗完毕,叫了宛娘陪着一起了,拿了前些日子绣的荷包和一本书,去往梁心敏所在的月牙阁。原以为这般早的时候,梁心敏该当未起才是,却不曾想她竟已站在床边练字了。梁雪柔小心翼翼的上前,不愿打扰了她一般,竟是全无声息。撇头瞧见她临摹的词,顿时神色一凛,旋即放松开来。午醉厌厌醒自晚,鸳鸯春梦初惊。闲花深院听啼莺。斜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莫倚雕栏怀往事,吴山楚水纵横。多情人奈物无情。闲愁朝复暮,相应两潮生。梁心敏却是自她来便已然发现了,不曾出声不过是不想误了自个儿习字,难得她竟也是悄悄等到自己写完了,方才开口道:“比起这阙《临江仙》,我反而更喜欢另一阕。”梁心敏好奇道:“哦?那就不知三妹喜欢的,是哪一阙呢?”梁雪柔微微一笑,解释道:“这阙词实在回忆从前,再看看来,珍惜当下,比怀念从前已逝的从前,要好得多。晏几道的‘斗草阶前初见’,不知姐姐可曾读过?”口中虽是郑重问着,但其实梁雪柔早已不再好奇。想起那日宫宴情形,她便明白过来梁心敏心之所想,只得暗暗叹气。她的身份,若是谁人都不喜欢尚好,一旦喜欢上别人,无论是谁,都必然不会终生欢乐幸福的。但一想起父亲那日要她婉拒宫宴的情形,她心中又是难言的失落。两个都是他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他竟想也不想的便要她放弃,这便是有意护着梁心敏了么?原也不该希冀的,然而十年来,那份对亲情的期盼,却让她一次次不得不沉沦。只是,这每一次的沉沦之后,都势必带着难言的痛,袭向她时,会摇摇欲坠。虽是心境万千,但梁雪柔神色之间却未曾透露分毫。梁心敏饶有兴致的声音传进耳中:“……倒也没错,但说来,晏几道这阙词,似乎也是在回忆从前呢。”梁雪柔笑道:“我喜欢的,并非词中的回忆,而是羡慕那个被词人记挂终生的女子,她实在是幸福的很。”梁雪柔声音轻柔,听在梁心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忽然想到这个妹妹的遭遇,心中不禁有些异样。她从小在尚书府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个妹妹,却……正想着,外面却出了一阵喧哗声,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当即便起步,走出去一看,竟然是梁心雅和梁心静扭打在一起。两人上前将二人拉扯开来,梁心敏身为大姐自是立即训斥道:“这般扭打,成何体统?!尚书府便教出了你们这般不懂礼的小姐么?!”梁心雅气愤之极,虽是被梁心敏扯着手腕,却仍是指着梁心静,怒道:“她偷了我的东西!”梁心敏诧异的看一眼梁心静,红红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甚是可怜,不禁追问道:“她偷了你什么贵重东西?竟这般不顾颜面和自个儿小妹这般扭打?!”梁心雅正要开口,眼角瞥见一旁的梁雪柔,便生生将要伸出的手缩了回去,一口咬定了气愤道:“大姐此番是不信我么?我犯得着因着小事而对自个儿妹妹动手么?!她偷了我的东西,大姐非但不训斥她,反倒来训斥我,未免太过有失公正!”这般义正词严,让梁雪柔心中诧异起来。她自是清楚梁心雅的嚣张跋扈,然而这般气愤到对自个儿八岁的妹妹动手,竟是从未有过的。当即便也好奇起来,暗中留了心。瞥见她将手藏在背后不肯拿出来,暗暗一笑,却并不多言。梁心静年纪甚小,在府中却也是个小姐,向来无人敢惹。再加上她本就爱哭,稍有个什么变哭的昏天黑地,惹到她的人定然要被训斥一番,自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此刻见状更是嚎啕大哭起来,那伤心的模样直让人心疼,梁雪柔温和的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劝抚。恰巧此刻,三夫人闻声赶来,看到抱着梁心静安慰的梁雪柔不禁冷笑道:“咱们家这位三小姐,对妹妹可真好呢。”梁雪柔抬头瞅见三夫人,不动声色将梁心静放了下来,却并不离开她太远。梁心雅见瞅见三夫人也是愣怔片刻,随后三夫人看向她,她不禁怒从中起,竟是直直盯着三夫人,甚是气愤道:“偷了东西还哭成这般,倒仿似我做了坏事一般,真是可恶。”三夫人虽是不喜欢梁心静,可到底也是自个儿亲生女儿,况且,她向来不喜欢梁心敏霸道的模样,闻言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被梁心敏抢先了:“三姨娘莫要生气。”安定了她一句,随即转向梁心雅,厉声道:“三姨娘是长辈,你这般口气岂是该有的?还不快向三姨娘道歉!”梁心雅被梁心敏暗中掐了一下,自是稍稍清醒些许,但多年形成的xing子又岂是说改便改的?闻言“哼”了省扭过头去,却是再不肯道歉了。梁雪柔却是盯着梁心静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那里正有一个玉质的盘扣,精巧的很,却绝非女子身上会有的。恰逢此时三夫人上前,从她手中抢过了梁心静训斥,梁雪柔便不动神色地走出去,用脚将那枚玉质盘扣稳稳的踩住了,冷眼旁观着发展。正在教训着梁心雅的梁心敏瞥见一旁的身影,停了下来,看着梁雪柔的方向,沉声开口:“母亲……”众人皆是一惊,转头去看。大夫人走上前,站在梁雪柔身旁,冷冷道:“这般吵闹作甚?梁家的规矩,一个两个的都忘了么?!”梁雪柔大为疑惑,不知大夫人来了多久了,刚才那般动作虽是隐秘,状似不经意,然而大夫人却是从身后而来的,即便旁人看不清楚,她却极有可能看到的。想到这里,梁雪柔身上不禁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