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闻言,怔了怔,抬起头来,正对上了那嬷嬷一双眼眸,那嬷嬷笑吟吟地走了来,来到她近旁,道:“珏小主,奴婢有事请教。”卫珏忙拂礼:“嬷嬷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那嬷嬷道:“珏小主在幸者库呆过,做过那边的掌事姑姑,想必对帐务等有一手,近日里储秀宫诸事烦多,银钱上出了差错,奴婢想请珏小玉帮奴婢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卫珏只道她想借机拉拢,也不怀疑,便跟着她去了。她跟着那嬷嬷来到杂事房,那嬷嬷回头笑道:“珏小主,那账本就在这帐房里,书房里摆着呢,你自个儿进去看,奴婢还有事,便不陪着了。”那嬷嬷说完,转背就走,卫珏心知有异,才跟着迈动脚步,便听房内有人道:“怎么,还让朕请你不成?”卫珏心底一颤,磨磨蹭蹭来到房门边,低声道:“皇上,民女是参选秀女,私底下与皇上先行见面,于礼不合。”房门一下子打开了,露出了索额图那弯弯的眉毛,“小宫女,快进来吧,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卫珏无可奈何,慢慢迈进屋子里,因穿着花盆底子鞋,走过那矮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咚地一声响,倒吓了她自己一跳,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便瞧见那少年坐在案头,穿着玄色刺金的袍子,微皱着眉头,眼底沉得要滴得出水来。卫珏忙垂了头,伏地磕头,“奴婢见过皇上。”头顶上有微微的呼息之声,屋子里的珠帘被风吹过,珠子相击,叮当作响,卫珏甚至听到了索额图袖子擦过刺绣的衣襟,刷刷作响之声,她额头隐隐出了层细汗,只觉有两道目光在她头顶身上刷刷地扫,似透过衣襟,看穿了她的五脏六肺。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平身。”她站起身来,花盆底子鞋又是一歪,差点儿歪倒。索额图吃吃笑了两声,康熙拿眼角扫了他一眼,他忙闭紧了嘴。“昨儿个,你又外出了?”康熙道。卫珏的心狂跳,后颈之上有根筋也博动起来,“奴婢和丽儿妹妹,外出散了散心。”“是么……”康熙拉长了声音,从案边站起身来。卫珏只听见那厚底的靴子一步步地走近,来到了她的近旁,站住了,她看得清他玄色衣裳上滚边镶玉的花纹,微一露,那被明黄色裤子包裹的修长的腿,便在衣襟处微微闪现。他的身量极高,卫珏只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之下,似被看成了一小团。“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卫珏低声道。又是好一阵沉默,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成了固态。“做过些什么?”康熙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离她不远,声音原是极好听的,但因离得近了,反而让她的耳朵有些嗡嗡作响。“也没什么,只是弹了弹琴,聊聊天而已。”卫珏低声道。她半垂着的面颊很是恭顺温和,脸颊边秀发垂落,黑如墨染,使她如玉般的面颊更为皎洁了,象温润之极的白玉,想让人将手抚了上去。康熙看得清她的眉眼在微微的颤动,象蝴蝶的翅膀,娇弱得一吹就要折断,她的肩膀也仿佛不堪盛重,那十二镶的层层叠叠的衣服,似将她柔弱的肩膀压跨。她象一朵在寒风中索索而来的花儿,他甚至闻到了她头发间散发的香气,连香味都是淡淡的,不能重重地去闻去吸,一不小心,那香味儿就散了。可她如果真那么柔弱,就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拿他心底最重视的人来达到她的目地。“弹了弹琴,聊了聊天?”康熙的声音越来冷,柔柔和和地说着,却如撞在雕金柱子上再反弹了回来的刀剑,隐隐带了股冰凉之气。卫珏柔美的脖子半弯着,可看得见脖子上生出的少女绒毛,一卷一卷的,只微微一折,那脖颈就要断了,她似是被吓着了,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奴婢当真只聊了聊天。”“聊了些什么?”“什么都聊了,奴婢见识少,请教了丽儿妹妹许多问题……”卫珏道,“说了些宫中的规矩禁忌,以免日后出错。”“是么?”康熙道,“如此说来,你除了出了储透宫之外,便无其它犯忌之事?”卫珏张惶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眸因吃惊而睁大了,乌黑的眸子如刚洗的葡萄一般泛着光芒,“犯忌之事?奴婢着实不知犯了那项忌讳,奴婢和丽儿妹妹两个人在林子里,也没有其它人。”又是这样,明知道她在搞鬼,却抓不住半点儿把柄,言行举止那般的怯弱可怜,仿佛一直以来都是别的人在欺负压bi于她。其中包括身为皇帝的康熙。他心中又涌起股烦闷,从太皇太后那儿回来,他知道了那个消息,心底便明白又是她在搞鬼,一时半会儿没有看得牢,便又让她得惩了,他可以恳定,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在初次阅看时便被撂了牌子,成为庶民,摆脱了罪奴的身份,出了宫,日后男婚女嫁,和宫内再不相关。这次将她挑选成了秀女,反倒让成全了她。她总有这般的本事,化不利为有利,总能在绝境中逢生。他甚至看得清她泛着水光的眼眸底暗藏着的冰冷与麻木,是对着他时眼底呈现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冰凉,出自于这少女的眼眸,那样的冷,让人凉到了心底里去。就象他坐在高高的宝椅之上时,看着下边的朝臣你争我夺,心底一片冰凉。可那种冰冷与麻木是对他而言,便让他有些萃不及防,他见惯了身边的女子各种目光,以倾慕居多,夹着些敬畏,可她眼底没有,甚至有的时侯,他看出了些嘲弄。就象他坐在椅子上时,听着下边的人三呼万岁,心底不由而然升起的嘲弄。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他大半部分只看得见她半垂的头,皎洁的面颊被秀发半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