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苏心懊恼地皱了下眉,一阵头疼,大抵是银杏跟他说的时候,他抬头看这边,叫他瞧见了。她扭头看了下他,见他一副马上就要控马过来的架势,温苏心立时喊道:“别叫了!人家好急啊!”温苏心草草回了一声,弯着腰抱着肚子跑了。瑞孙怀靖都不好意思说了,妹妹要如厕,总也不能他跟上去。他便对银杏使了一个眼色,银杏赶忙追了上来,在她身后一边追,一边着急地喊:“小姐!小姐!”温苏心当然不会傻等着她追来,跟只兔子一样跑得飞快!虽然温苏心是路痴,但好歹在自己家附近,比银杏熟悉,三下两下拐就把她给甩了。等跑到了相府前面,温苏心已经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虽然说她练过两下子,但是都是毛皮,她一个闺阁千金,耐久力真没银杏好。温苏心喘气了喘一会,缓过神来了,然后抬头看着相府。朱红色高大的门大气磅礴,上面赫然嵌着一对金漆兽面锡环。兽面威武赫赫地对着她,仿若和她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的,那兽面竟然觉着比之往日平添了一份肃然和陌生感。温苏心心里有点没底,这个她生长了十五年的家,却有一天她会以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重新站在这里,要去证明她是温苏心,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却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只那一霎那,温苏心只觉得自己的脚钉在地上,如有千斤重一动也动不了,像是僵死了。因为,温苏心在义兄温徽寒身后看到了一个跟她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顶着自己原来的脸,那个习惯性浅淡的微笑,也和她一模一样!一样微微弯起,弧度都相同,就如同在照镜子一样!那人明眸皓齿,婉风流转,一笑眉似新月,像一朵含苞的花,青涩里又带了要绽放的光芒,叫人看了就欢喜。她正同温徽寒说这话,举止间一笑一颦宜嗔宜喜,那是比她自己更像自己的!这种面对面看见自己的感觉,诡谲得可怕。一阵刻骨的冷寒爬上温苏心心底,然后寒冷在整个身体里扩散开,将她整个人都冻僵硬了。那两人已经走到她身边,但两个人都没看她。他们似乎正讲到兴头上,只两人言笑晏晏,完全没留意到她。“温苏心”笑了声,声音清脆悦耳,亦是同她一般无二,“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爹最喜欢的一个花开富贵牡丹花样汝窑花瓶被打碎了,我不在家,于是你和二哥两个人都被罚了,让你们招认,结果你们两个都怨对方诬陷自己!我告诉你吧,其实是我打碎的哦,我那天赶紧跑出去玩说我不在家,让奶娘跟爹说我一早就出去了。”说完,她咯咯笑了,一言一行,说话语气,全都跟温苏心一,模,一,样!温苏心脸色刷白,她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抓得裙子都是皱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臭丫头,原来是你!我和润初为了这件事怨了对方整整一年!”温徽寒无奈地笑了一声,眸底却是溢满宠溺,“你还好意思说!小时候,我和润初也不知道为你背了多少黑锅啊!”那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走了,府门前已经停了马车,温徽寒小心谨慎地扶着“温苏心”上了马车,绝尘而去。嗒嗒的马蹄声渐去渐轻,带起一片尘土飞扬。温苏心望着马车消失在拐角,面若死灰。她牙齿都在咯咯作响,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心里的冷寒全都结成了冰棱,刺穿了她的心脏!心像是空了,被掏尽了。她脑海一片空白,一直在嗡嗡响。天蓝色汝窑弥足珍贵,那个牡丹汝窑花瓶就是天蓝色的,蓝色的牡丹栩栩如生,价值连城。那时候她还小,打碎了,吓死了,赶紧跑路了。后来她知道的时候,温相已经罚过两位兄长了,说了也无济于事。再加上年纪小,调皮得紧,这事转眼也就忘了。只这件事,只得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却被那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春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暖融融的,但是她就是觉得冷,冷得可怕。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连灵魂也在颤抖!温苏心连连踉跄地后退数步,背重重靠在墙上,才勉强支撑住了身体,只是扶在墙壁上的手还是在剧烈地颤抖。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却脑袋发热,烫得像是烧起来了,叫她完全无法思考问题。她茫然地抬手,下意识地将手覆在自己额头上,那手却颤曳不止。她垂下眼眸,闭了闭目,稳了稳心神,才慢慢睁开眼。再睁开的时候,她眼眸里是一片冰冷色,眸色深沉如隔了浓重的雾霭,只眸底有锐利的光芒在流转。许久,一抹阴影落在她身上,挡住了阳光。视线里出现一双皁色皮靴,皮靴上方那银线绣云纹的衣摆正迎风轻轻翻动,一扬一扬的。温苏心缓缓抬头,看到了那人执在手里横在身前绘着怒放的牡丹的扇面,绘的是血红色牡丹。朵朵牡丹都似乎绽放出了一个洛城的繁华,层层叠叠的浓密红色大花瓣环抱着黄色的花蕊,那红,红得如血,似乎都带了妖冶。然后,看到了一个男人轮廓分明的脸,浓眉斜飞入鬓,嘴边噙着一丝笑,一笑颠倒众生。不是公冶翊哲,又是哪个呢?“本王就知道你会来这,”公冶翊哲慢慢摇着他的折扇,眉轻轻挑了挑,漫不经心地道:“得到你要的结果了吗?”温苏心低垂的眼睫倏然上扬望着公冶翊哲,眸里有了霜雪色,冷冷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