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烨胤斜视着她,冷冷地勾出一个笑,然后将手边的奏疏往温苏心的方向推了推,“不如你也来看看吧。”温苏心看了一眼那奏疏,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温温地笑道:“后宫不得干政,我虽然不是殿下妻妾,但也是后宫女官。殿下若是为了我好,便不要给我看了。”“我让你看就看,又没有别人,你怕什么?”公冶烨胤看着温苏心的眼睛微眯起,有挑衅的神色,傲据而轻慢。让人想起蹲在墙头微眯着眼的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是人类看不懂的深奥。而公冶烨胤,显然也像是有他独特的世界,旁人无从了解他的心思。“怕不怕是一回事,看不看是另一回事。太子让我照顾您,不是叫我干政,朝堂政务,这是殿下自己的本分,与我无关。”温苏心神色平静,眉眼还含了一点清淡的笑。公冶烨胤看着温苏心将地上的瓷片捡起,放在她另一只手掌心。少女那微微曲起的玉指略张,掌心莹白,恰如一枝兰花伸出,姿势美妙。便是捡瓷片这样的事,她做来也是气度闲逸,优雅有余。她接着道:“何况,古来多少后宫干政,误国之事还少吗?他日,殿下长大了,娶了妻妾,也是不能让她们看的。所以,今日有这样的情况,我若不先让自己做到,他日万一有同样的情况,又拿什么劝谏殿下呢?”温苏心捡完了碎瓷片,慢慢站了起来,“所以说,殿下消消气,任何事都犯不着动大怒。生气,除了伤身以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然后她俯身行了一礼,便雅然地退了出去,不再多看公冶烨胤一眼。温苏心踏出门槛后再转身左拐,沿着长长的长廊慢慢走着。春天到了,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花香。廊外种了不少花,已经开的绰约多姿了,又是一年百花争艳的春天。就是连春风拂过,都是如纱贴着肌肤,温柔而微暖,而那些花儿便也随风落英缤纷地飞扬。但,温苏心的心,却觉得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冷到灵魂深处。有关温家的奏疏,她又怎么会不想看呢?但公冶烨胤是谁?那么狡猾的孩子,会把那么重要的奏疏这么轻易给她看?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这个天资聪慧的皇太孙,是绝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对一个人推心置腹的,他在用各种手段考验她。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真的那么信任她。还有嘉宁帝,说实话,在公冶烨胤将奏疏推给她的那一刻,她只想到了嘉宁帝。那一刻就心底就敲响了警钟,她今日若看了这奏疏,必然有人会将此事告诉他。那么,也就意味着嘉宁帝对她的考验失败了。这要多谢公冶翊哲的提醒了,否则她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警觉过来拒绝了。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过来,不但有嘉宁帝,便是公冶烨胤也还在考验着她。所以,温苏心才要经得起考验,才要对自己狠心!绝然不能露出丝毫的马脚。这么思索着,温苏心已经行至花园,迎面走来一双小娇俏的宫娥。见到温苏心,小宫娥婉婉俯身行礼,温苏心也只微微颌首示意。“司闺大人!”两个宫娥忽然齐齐惊呼地喊道。温苏心这才真正回过神来,看着两个宫娥,她淡淡一笑,温声问道:“怎么了?”“您的手……”其中一个小宫娥有些惊慌地盯着温苏心的手,眸色犹豫。温苏心低头,看到她的手紧紧握拢,碎瓷割破了她白嫩的纤指,鲜血正慢慢涌出,在片片白瓷里一点点浸染开。那些细腻的白瓷浸染了鲜红的血,如雪里盛开了红梅,触目惊心。而她刚刚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大抵是心里的痛更甚吧。温家余孽,到底指的是谁呢?她是如此在意这个答案的。太子临终前也说了对温家斩草除根,如今公冶烨胤又得到跟温家有关的奏疏。可见,温家必然还有人活着吧。那么,那活着的人,可知道她也还活着呢?“司闺大人……”宫娥又小心地提醒了一声。“哦……”温苏心低低笑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道:“没事。”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宫娥怯怯地伸手,小心翼翼地道:“您把这个给奴婢吧。”温苏心便伸手,将手里的瓷片轻轻放在了她摊开的稚嫩掌心。另一个小宫娥立时伶俐地扯了帕子,给温苏心包扎上了,“奴婢先给您包扎下,待会您再找医女看下。”温苏心看着被水色帕子包裹的手,笑道:“谢谢!”两个小宫娥立时连连摇头,受宠若惊地道:“不敢!不敢!”温苏心颌首笑下,两个宫娥便连忙退居到一侧让出了道路,温苏心便启步走了。两个宫娥目送温苏心离去,望着少女娉婷的背影,叹道:“司闺大人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不但好看,还这么能干,xing子也好,不知道将来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司闺大人。”另一个宫娥连连点头,“听说贤王很喜欢司闺大人呢!”“谁知道呢,这些个事那有个准的……”看温苏心消失在另一头了,两个宫娥便也转身走了,越走越远,声音也听不到了。而就在这日晚上,温苏心正挑灯伏案查看账目,身边的小宫娥忽然来通报,说林良娣身边的一个宫娥乐谢香来见她。素日东宫事情繁杂,每每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林良娣素来都直接扔给温苏心,所以也是有往来的。故而温苏心继续看自己的账目,只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乐谢香提着裙裾利索地跨步跨过门槛,她一进屋,匆匆行了礼,就急急地道:“司闺大人,良娣让奴婢来告诉您,皇太孙殿下被皇上罚跪!从下午就开始跪的,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多了!”“罚跪?”温苏心惊愕地抬起头,倏然握紧手里的狼毫笔,“皇上为什么要罚跪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