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云素慢慢抬起头,她落在温苏心身上淡薄的目光像是晨间林里的一层薄雾,“若是连娘娘都妄自菲薄,这天下还有哪个女子敢睥睨天下?”“自古红颜多薄命,虽然说得太过自卑自怜,但却也未必就没有道理,”温苏心拢了拢袖子,淡淡地道:“女子,终究平淡些比较容易幸福。”“娘娘会这样说,是因为娘娘不可能得到平淡的幸福。”闻人云素望着眼前美艳绝伦的一国之后,眸光微动。见那女子静立在一地斑斓阳光里,宜笑遗光,绝色无二。连那阳光都如蔓藤紧紧贪婪地依附着她,明明阳光照耀着大千世界,但天地间仿佛她是唯一的光亮所在。有的人,像是会发光,能掠夺一切的焦点,叫旁的一切都有自惭形秽的感觉。想她一生漠视美色,因为她的美色在遇到这个女子之前一向都是所向披靡的,没有对手,所以从不叫她重视。直到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闻人云素才微窒,瞬间明白了,有的女子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有无数的英杰愿意做了一切捧到她面前任她挥霍的。温苏心望向她,见闻人云素看她的目光却像是穿过她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她眼角下的泪痣有隐隐欲泣的美感,“闻人姑娘?”闻人云素眸光动一下,言语若清风一般淡然,静静地道:“我有句话还是告诉下娘娘,这世上,有的人可以辜负,有的人决不能辜负。所以娘娘要记得,不要辜负了王爷。”温苏心秀眉微挑。“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娘娘若是想要从我这探知冥狱的消息,大可不必费心。”闻人云素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琵琶,“这世上,只有王爷能让我背叛冥狱,我只会告诉王爷一个人。”“背叛冥狱的下场,大概很惨烈吧。”温苏心轻笑道。闻人云素低头长睫微微垂下,神色难以捉摸,“那是我的事,娘娘只需要知道,王爷在帮娘娘查温家的真相,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辜负王爷。”“王爷在帮我?”温苏心略为诧异。“我说了,若娘娘这般的美人,自是有人愿意为娘娘倾国倾城的,”闻人云素浅浅淡淡的语声像月下流涧泠泠,“只可惜,到了娘娘这样的境况,便也不容易看清楚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温苏心听着,她这话的意思,就好像公冶翊哲喜欢自己一样。若是真的,大抵温苏心要仰天三声大笑了。谁会勉强自己喜欢的人承欢于自己,只为报复自己的敌人?谁会对自己喜欢的人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利用?谁又会对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残忍呢?闻人云素微微哼了一声,语声转冷,“娘娘不信?”“闻人姑娘觉得我该信?”温苏心笑着反问。“娘娘以为你能这样顺风顺水走到皇后的位置,是为何?娘娘以为冥狱是什么样的地方,是谁都敢查的吗?”闻人云素淡薄的眼眸渐渐凝出厉芒,“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若是叫冥狱知晓,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温苏心微愣。闻人云素凉冷的目光似霜雪,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王爷喜欢上的竟是你这样无情的一个人……”她檀口微颤,良久才道:“王爷的痛苦,你半点都不懂。”言毕,她步伐迈了出去,从温苏心身边衣袂飘飘地走了过去,只留下一股幽兰暗香。留温苏心一人,静立良久。若说公冶翊哲喜欢她,温苏心不信。若说公冶翊哲的苦衷,温苏心却也能懂一二。他的人生有太多的悲哀,他不可能为情爱而活。正如温苏心自己,即使再爱慕公子,终究,都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的悲哀。所以,大抵公冶翊哲爱一个人,必然也是同她一般爱得无声无息了吧。这么一说,倒也不是不可能了。温苏心唇角动了动,带出一点浅淡的笑意。片刻后,内侍便来请温苏心了,说公冶翊哲在浅央湖,请皇后娘娘移驾。随着内侍到了浅央湖,湖畔绿草如茵花正好。风吹来,湖边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吹得湖水涟漪泛泛,推开一层又一层微波。公冶翊哲负手静立在阳光里,璀璨绚丽了一地的阳光熠熠光芒灼人眼,阳光落在他团龙袍上,叫他整个人都灿然生辉。只是,他昂挺的背影像一棵孤独的树。在这苍茫天地间,寂寂生长成参天大树,已然俯瞰着这天下苍生,却寂静如初。温苏心想,她大抵是刚刚听了闻人云素的话想多了。公冶翊哲就是公冶翊哲,不会是这样寂静的男子。他永远强大,永远掌控着局势,也永远没人能猜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许是听到了声响,公冶翊哲缓缓回眸,一个回眸,一个笑,那灼眼的光芒,连尘埃都要被惊醒。他睥睨而肆意的张扬眼神,如九天上的帝君垂顾凡尘,镌刻出一个高不可侵的远影。温苏心本迈步的脚便顿住了,只下意识地勾出一个笑来,唇边盈盈一笑如那湖里轻轻微波。“本王送给楚王的回礼,皇后娘娘可满意?”公冶翊哲边说,边踏步洒脱地走来,笑意融融,**风都会融化酥软掉。“王爷送的礼,十分贵重,不过,”温苏心懒懒依着木棉树,扯出一点笑意,“相信王爷也会收到一份满意的回礼的。”公冶翊哲在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轻叹一声,“你我之间,一定要这般计较吗?”温苏心慵懒地转眸,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眸里带了些许倦色,“这要看王爷是怎么想的,从来,都不是我能做主的,不是吗?”公冶翊哲凝视她良久,他手轻轻摩挲着扇骨,“你的心里能看见的只有温家,苏心,这样的你,是不会快乐的。”“我不需要快乐,我只需要温家的真相。”温苏心坚韧的声音若冰棱,有刺穿人心的悲凉,她眼眸里水光盈动,“这是我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