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苏心这话叫公冶翊哲心里黯然了下来,她没明说,他却知晓她的言下之意的。三年的光阴,她便是这么过的,若不是日日抄佛经,她哪能熬得住?她也是为人母亲的,也是日日想念自己的儿子,想到那个孩子就心里苦涩无边。她也是日日想起公冶翊哲,想起就是锥心之痛。“苏心,”公冶翊哲握住温苏心的手,紧紧地握住,“不论是为了什么,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公冶翊哲将温苏心拢入自己怀里,他闭上了眼睛,唇边却有苦涩的笑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着她笑得灿烂背着她笑得心酸的?是怎样的过程,让他们的相爱走到了今日的残局的?公冶翊哲不知道,但他觉得他还是相信他们是会有一个好的将来的。他是这样相信着,也是这样去努力的,他的命运从来都是他自己主宰的。而温苏心笑得安然而浅薄,如同那吹入廊下的清风,只那双眸子深处有一点别样的凉意。这日温苏心亲自熬了荷叶粥,公冶翊哲吃得很满意。银杏在一边伺候着,看着公冶翊哲时时抬眸看一眼温苏心,看到她了,他唇边便有浅浅的笑意。偶尔的公冶翊哲看温苏心,也正好对上温苏心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她便也笑了。这样温馨的场面,银杏已经多年没看到了,喜不自禁,只觉得真应了那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悄悄退出的时候,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心里觉得暖暖的。对银杏来说,只要瑞孙家好好的,只要她的小姐好好的,国恨家仇也好,谁生谁死也好,都是微不足道的的。公冶翊哲吃过后,很是满意,甚至特地嘱咐银杏,若是温苏心亲自下厨,叫她必然留一份送天枢宫去。这日直到子时公冶昭才回到天璇宫,一见到温苏心他小嘴巴一扁,可怜兮兮的,“母后!”“阿昭,”温苏心瞥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想当年你外祖父那些东西,我看一眼就要头晕三天,你怎么就被皇上讹去学这些东西了呢?”“那还不是没人敢惹外祖父,便是太后也要让着几分呢,何况我做晚辈的呢?”“你外祖父很可怕,但你要想,你外祖父的弱点是什么?”公冶昭眼睛一下子贼亮,“哦!外祖母!”只是他又沮丧地低下了头,“我又见不到外祖母。”温苏心轻轻摇着那面美人画团扇,悠闲地道:“你是见不到,但你可以让人告诉你外祖母啊!”“让人告诉外祖母……”公冶昭歪着头想了下,立时又喜上眉梢,“舅舅!只有舅舅能见到外祖母,只要舅舅告诉外祖母我在跟外祖父学这些,外祖母肯定知道我不喜欢,会帮我解围的。”打小,瑞孙家的孩子便被逼着学这些东西,个个叫苦连天,瑞孙夫人自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那你说你舅舅为什么要帮你呢?要知道你舅舅可是很怕你外祖父的,若是让你外祖父知道了这件事,你舅舅就死定了。”温苏心继续闲闲地问道。公冶昭坏笑道:“如果舅舅不帮我,我下次见到外祖母的时候,就告诉外祖母我求舅舅救我,舅舅见死不救!这样外祖母一定会打死舅舅的!舅舅肯定比我更清楚得罪外祖母和得罪外祖父哪个更可怕。”温苏心将团扇在公冶昭脑袋上敲了下,“孺子可教也。”“谢母后!”银杏看着这一对母子,觉得好头疼,人人做母亲的都是望子成龙,自家皇后娘娘成日就教着皇储殿下跟皇上作对,真是作孽啊!夜深了,天璇宫寝宫里却依旧是一盏灯火通明,摇摇曳曳的灯光打落在雕花的窗户上,带出别样的清幽黯然。沈离风将药碗递给温苏心,“喝了解药吧……”温苏心接过一口喝了,将碗轻轻搁在桌案上。看着神色淡漠的女子,沈离风总觉得他已经看不清她疏离的表情后面的真实表情了。“狱主……”沈离风开口,却又止住了话。温苏心微微抬眸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你想问就问,何时起你也变得这样了?”“狱主,非要这样吗?”温苏心闻言笑了,像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离风,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你和慕淇君希望看到的吗?”沈离风哑然,须臾后,才叹息一声,“将来殿下长大了知道了,未必会原谅你。”“阿昭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好,我总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温苏心轻轻转着手里的团扇,神色疏淡里透出一点威严,“冥狱这上万的人,难道我有退路吗?”如今的温苏心,不经意间便会有迫人的气势,即使她神色淡然的样子也是上位者的威慑气场。到底是冥狱的狱主了,发号施令多年,很多东西都深入骨髓了。沈离风越来越看不清这个女子,“你还是爱他是吗?”“是啊,爱,很爱,”温苏心淡漠地随口道,“可是爱又怎样?爱不过是最没用的东西罢了。”曾经爱胜过性命,后来,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因为无能为力改变什么了。沈离风神色一黯。温苏心笑了,“离风,是你和慕淇君联手将我推入这样的绝境的,既然如此,便不要做出这样不忍心的样子。”“我有我的立场……”“是啊,你有你的立场,我知道的。”温苏心依靠在湘妃榻上,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转头对里不再看沈离风,“去把慕淇君叫来。”沈离风看着那女子的一片墨色云鬓,心底隐隐有疼痛的感觉,终究,他是把她逼到了这样的绝路上了,而他,却也没有退路。“是!”沈离风规规矩矩行了告退礼,然后便走了。过了半个时辰,慕淇君缓步走了过来,他信步而来,举止雅然,像是青石路旁的翠竹,清新雅致的风仪叫人看一眼都要沉沦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