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梦魇中,那道紫红色的雷电再度出现,在绯红色的滚滚雷云下破空而来,雷电呼啸,所过之处血雨漫天,残肢断臂在空中翻飞着。雷坤觉得有些不妙,自己的这一缕神识进入了一个凡人的躯体,取代对方的意识,消化的对方的记忆,自己竟然也在以这种奇异的方式承受这天地大劫,感受这恐怖的天灾,难道这就是多元说的第一次重生,第一次感受雷劫的威力?刚刚知道自己附身的这个少年叫做方魁,雷坤便已然感觉到不对劲,想从睡梦中惊醒,却为时已晚。方魁佝偻蜷伏睡着的身躯倏的一震,仿佛虾米被抛入了滚油之中,发出了一声濒死前的凄厉哀号,耳中回荡着父母疾扑上来的呼声,魁儿,那双亲血肉筑成的薄墙被紫红雷电绞得粉碎,化作了一地模糊的血肉,与四周的猩红血气融为一体。绯红的光影下,一个瘦弱的少年在血水中翻滚着,原本清秀的白皙面庞因为剧烈的痛楚抽搐着,扭曲着,显得无比的狰狞可怖,状若恶鬼。少年身躯的不远处都是无数的残肢断臂,无比血腥,一阵剧痛,再度昏厥,雷坤也随着肉身的失去知觉,眼前一黑。方魁不过十二岁,肩膀断臂处痛楚却渐渐的淡去不少,在那块血肉模糊的肢体断裂处,插满了大大小小十余根银针,止血去痛。这番死里逃生的银针渡穴便是方魁父亲方一仁行医时的招牌绝活,方魁虽年幼,却也尽得其父医术真传,而此刻雷坤的神识已经蜷伏到了一个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佛一切都和他这一缕神识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便是他的转生之道,因为让雷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一觉醒来,原本应该被自己吞噬的这个少年的神识又回复过来,仿佛还更加茁壮,这让雷坤有些不解,自己的神识可是带有毁灭之星的气息的,为何会是这等结果,不过不参与其中,也是好事,在一旁看热闹岂非更加快意?……再一次睁开了双眸,方魁一摸额头,已是冷汗涔涔,看了看棚户外的天色,已是拂晓,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透射在少年的脸上,无比的炫目。“又到了开工的时候了,这赤烈城早就是废城了,怎么还有大商贾雇我们这些流浪儿挖掘废墟,难道这赤烈宫下还真有什么宝贝不成?”方魁自言自语的喃喃着,走出了破败的棚屋。在屋门前的水井前舀了一桶水,从头淋下,少年精神为之一振,梦寐中的阴霾恐怖一扫而空,独臂一挥,拎起一把铁铲,朝内城城墙方向走去。自两年前天劫降临,赤烈城内城几乎成为一片死域,外城虽死伤无数,但终究还是有数万幸存者,紧接着又是因尸体腐臭持续三个月的瘟疫,折磨虐杀着赤烈城天劫后的余生们,如今的幸存者,已经不到区区五百人。半月前,一浩荡足足百人的商队到了这片死域,派发粮食,聘请精壮劳力做工挖地,终于给赤烈城带来了一抹生机,便是方魁这等独臂少年也被雇佣,每日辛劳一天,可得到一份三人的口粮。“方魁,你小子来了,真看不出,身体是瘦弱了一些,但气力不小,挖掘的速度也不必那些膀大腰圆的汉子要慢,有你的。”到了石场入口,一身着黑衣的大叔冲着方魁嚷嚷道。方魁勉强挤了个笑脸出来,没有答话,径直到了石场内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单手拿捏着铁铲,对着瓦砾地猛力一插,只入地三分,随后用脚一踩,铁铲这才没入地面。左手手臂的青筋暴凸而出,方魁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手中的铁铲朝上一翻,将大块碎石瓦砾铲到了一旁。腹中空空如也,方魁却没有任何不适,继续铲着碎石瓦砾,不多时已是汗气蒸腾,反而很享受这种大汗淋漓的快感。“那小子的确有几分蛮力,若不是我试过他的身手,的确不会武功,又询问过其他苦力,知道他的确是这赤烈城土生土长的天劫幸存者,否则还真有些怵他。”石场入口处的黑衣大汉对着身旁的一中年文士道。“鲁凡,这等后生小子,还断了一条胳膊,就算懂点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中年文士一摇手中的折扇,冷笑了一声。这叫做鲁凡的中年大汉皱了皱眉,半晌后才答道:“余哲秀,你还是那么轻狂,这少年虽然是个小角色,但骨子里那股悍狠的劲头,我鲁凡平生仅见,这十天,他几乎是不知疲倦的铲着瓦砾碎石,换做是你,做得到不?”“这等苦力的粗活,本秀才的确是做不到,到是你这等粗人可以尝试一番,劳作一天,没准还能博得主子的欣赏。”余哲秀撇了撇嘴,神情有些不屑。鲁凡与余哲秀聊天之际,赤烈城内的劳力们纷纷进入石场,天劫之后,又经过瘟疫洗礼,赤烈城近十万人就只剩下了五百人,这五百人几乎个个都是十余岁的少年,在废墟中苟延残喘,成年男子只有区区十余人。只是放眼这五百少年,似方魁这等劳力却十分少见,一天下来,方魁那把铁铲掘出的瓦砾碎石几乎比得上成年劳力的量,何况方魁还是独臂。这偌大的石场便是昔日大元皇朝赤烈殿所在之地,每天少年劳力们都要挖出大量的流金瓦片甚至各种破碎的奢华之物,但甚至是一座完整的玉龙金凤屏风也未让鲁凡等监工有任何欣喜之色,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显然不是为这等世俗贵重之物而来。已是日上三竿时分,烈日当头,少年们个个都汗流浃背,便是方魁也不例外,只是体表纵然有些燥热,但体内却清凉如水,一股淡淡的真气有若潺潺小溪一般在经脉中流转不息,将阳光带来的侵体火毒逼出体外。方魁不由得回想起那个血光冲天的绯红之夜。被天劫所化的雷光断去一臂的方魁淌着血水前行,耳边尽是人们濒死前发出的凄厉的哀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