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君钰喉头微动,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低头饮了几口茶,强压下去,这才笑道:“姑娘既然喜欢,走的时候就带上些。”“别,我就是随便喝喝,可不会细品,这样金贵的好茶搁在我这儿可就浪费了,”梓蓉忙拒绝。春茶分为社前茶、火前茶和雨前茶三种,春茶矜贵,向来就有火前茶贵如金的说法,而顾渚紫笋乃是比贵如金的火前茶更为金贵的社前茶,若是没些个关系,那是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不过再金贵的东西在吴君钰这儿都比不上眼前佳人,他望着杯盏中舒展开来的微紫嫩叶,道:“香茗配佳人,这茶能入姑娘的口是它的福气,怎么能说是浪费呢?”一亲美人芳泽可不是谁都有的福气,他是真的艳羡。梓蓉却当他是出于礼节上的恭维,并不在意,笑道:“我哪里是什么佳人?牛嚼牡丹罢了,”说着,她搁下茶盏,示意连翘把药材单子奉上,笑道:“我今儿来这而主要是谈生意可不是喝茶。”生意是正事,吴君钰不再纠结盏中香茗,接过单子翻看,见药材单子一共十来页,每页上头二十多种药材,细细列明了种类、分量,写的非常仔细,字体温润秀雅,正是他熟悉的簪花小楷。梓蓉接着道:“这是此番配制成药的药材单子,公子看看,报个价格,若是合适咱们好早些定下来。”吴君钰对生意上的事情不了解,对价格更是不在意,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便让一明给吴掌柜送去,让他报个公道价格上来。单子上的药材种类很多,吴掌柜一时半会肯定忙不完,梓蓉便将昨天求见万妈妈的事情说了。说完,分析道:“东南巷子是昆州城最大的柳巷花街,万妈妈能让翠红楼成为其中翘楚,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更何况她还是苏半山的半个丈母娘,有她帮忙,苏半山总得忌惮几分。”吴君钰最担心的就是翠红楼和苏半山狼狈为奸,他很清楚自己的依仗——吴家的家世。然,强龙不压地头蛇。听梓蓉这样说,他脸上含了笑,温朗道:“姑娘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原本打算今儿下午去拜访她,连礼物都备好了,没想到姑娘却先行一步,真是……”他声音一顿,望向梓蓉,眉眼间透出几分欣然之意。“真是什么?”吴君钰很想说‘真是心有灵犀’,然终究怕唐突了佳人,笑笑,忍住了,只得道:“真是太巧了。”两人又商量了细节,见吴掌柜过来,便心照不宣的停了之前的话题。“真巧,姑娘要的药材库里都有,”吴掌柜笑呵呵的进来,先给两人行了礼,这才起身。梓蓉一笑,她上次来惠康库房看的很仔细,里头有什么药基本上都记住了,这单子是有的放矢,自然‘巧’。吴君钰对生意上的事情不通,也不看,直接让他拿给梓蓉,“沈姑娘看看,可合适?”梓蓉接过报价单子,“好的,有劳公子稍等会儿。”说完,便低头翻看单子。那叠单子足有二十多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吴君钰估摸着她得看好一会儿,便让一明续满茶,品茶品……佳人。盏中清茗色泽鲜亮,内里嫩叶舒展,瞧着便觉养眼,而它的味道也不负这等颜色,清香浓郁、回味甘醇,味道在舌尖绽放,唇齿流芳。对面佳人螓首微低,长睫轻颤着将那琉璃眸光半掩,香腮如雪,玉色肌肤吹弹可破,嫣然红唇娇艳欲滴,清艳容颜仿似新荷破碧波、娇花临水照。吴君钰极是惬意,赏赏佳人品品茶,品品茶赏赏佳人,赏赏佳人赏赏佳人……目光先时还在茶盏之间逡巡,后来落在佳人身上便再也收不回来了。只觉眼前佳人颜色比他盏中新嫩的茶尖儿要动人的多,只是不知……味道如何?吴君钰呼吸紧了紧,眸光幽深。此时,梓蓉专注于纸上春秋,心无旁骛,全然不知某人的目光已醉在自己身上。她看得很快,抽出中间的几页细看,见上头写的价格的确公道,剩下的便看得粗了些,见最后的总数比自己预想的要少二三百,微抿着的唇角微微扬起,满意而笑。一明早就注意到自家公子目光放肆,就怕沈家姑娘发觉会坏事,一直在观察她,见此,知道她看得差不多了,忙起身帮吴君钰续茶,却是将他的目光遮挡住了。吴君钰微微皱眉,有些嫌弃他碍眼,刚要瞪,就听得对面有女子清越之声传来。“都挺合适的,照这个签就成。”吴君钰抬头看向碍眼的一明,目露赞赏之色,好奴才!一明笑,应该的。文书很快签订,梓蓉和吴君钰分别用指腹沾了朱砂在纸张留下印迹,一大一小两个原点,离得极近,红艳艳的颜色仿似婚房中燃着的龙凤灯烛。吴君钰瞧着很入眼。药材的出库入库是个细致活也是个力气活,这个得等到下午派伙计们来。梓蓉按着规矩付了三成定金,便行礼告辞。吴君钰没有起身,而是让吴掌柜代替自己送她出门。“公子转性了,竟舍得这段路?”一明见人走远了,回过身来,一边收拾他身边桌上的茶盏一边奇怪道。依着他的理解,自家公子可是恨不能贴在沈家姑娘身上的,后堂到大门口的路是不远,但对自家公子来说也算是个大诱惑了。“你当我想么?”吴君钰绷着脸,站起身来,低头看,果然见两腿之间的锦袍被撑出一个小小帐篷。他呼出一口浊气,太不争气了!“公子,你、你……你至于么?”一明诧异,他知道自家公子对沈姑娘有邪念,但这邪念……他看向那规模颇为可观的小帐篷。这邪念也忒深了!吴君钰满心燥火,不耐烦和他废话,“行了,收拾完赶紧出去,把门关严了。”说着,从书桌的暗格子里寻出‘小人书’往罗汉床上走。憋成这样总得泻泻。一明会意,“成,放心,我一定给公子守好门,”忙加快了动作,正要收梓蓉用过的茶盏,却被吴君钰喝住,“那个别动,拿过来……唉,别,我自己拿。”那茶盏是雨过天青色,瓷胎薄白,釉色清亮,杯沿略带水渍,然,并无胭脂豆蔻痕迹。那样嫣然的唇竟是本来颜色,吴君钰摩挲着杯沿,觉得心中的燥火越发旺,他将盏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一明,你昨个儿说的那个法子我准了,赶紧去打听。”既然苏半山没机会在翠红楼之宴上下手,那就……由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