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是那长安地标的首相白塔,如今却成了阴暗潮湿,好似监牢一般的告他,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妙大阵,不过想着北落师门大阵这种不可知之地本来就极神妙,聂秋和沙长青虽然难抑心间震惊,却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观察片刻后,二人终于发现这阵中的浓雾来自于何处。他们脚下的青石板的缝隙之中便是那雾气的所在,只不过是很薄很浅的一层,顺着石板的缝隙,向某一个方向渗漫而去,然后逐渐汇流成浓雾,弥漫在这白塔之中。湖心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渲泄如此多的雾气,不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那里有一头远古的巨兽正张着贪婪的嘴。聂秋和沙长青对视一眼,顺着脚底迷雾漫流的方向,抬步向塔楼的上一层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几步,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双脚仿佛灌了铅一般再难抬动,身旁的沙长青的脸色更是变得无比苍白,显得极为痛苦。“这是怎么回事?”聂秋感受着那股令人感到畏惧的气息,皱眉望向周遭,却看不出来什么异样。白塔的中央一片石砾,确实没有任何异样,有的只是石壁。这些石壁或大或小,形状各异,有的中空似被风镂出的艺术品,各自极为平坦的拼凑成了整座石塔,有些石壁上生着厚厚的青藓,有的则是光滑如玉,但无论哪种石壁,上面都没有任何的痕迹,仿佛它们并没有被岁月侵蚀千万年的那段时光。整座一面又一面的冰冷的石壁,就这样出现在视线中,仿佛同时出现在胸中,哪怕圆滑的石壁也好似长满了尖刺一般,无形的有一种尖锐棱角,让看到它们的人感到胸中堵塞不安。那种感觉好生不舒不畅不痛,充满怨怼之意,不甘倔犟之念。聂秋看着眼前这些石壁,终于感觉到了古怪。沙长青在他身旁怔怔看着这些石壁,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两抹红晕,不知道是那石壁上面的烛火还是外面的亮光,他的眸子明亮异常,嘴唇轻颤,不可置信说道:“难道这就是飞轮天石?”聂秋问道:“飞轮天石是什么?”沙长青的呻吟有些微微发颤,说道:“蓬障岛的经纶曾经记载过一种阵法,那种阵法横亘天地之间,强大到难以想像的程度,与它相比,泥犁宗的所有神阵简直不堪一提。”他脸上满是敬畏和仰慕神情,看着四周看似光滑,但却真气四溢在雾气当中,形成无数尖刀的石壁,说道:“我总以为这种阵法只可能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居然有人真的能布阵成功。”聂秋好奇问道:“这些石壁就是……那个传说横亘天地的强大阵法飞轮天石?”沙长青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飞轮天石……就是石壁。”聂秋站在被四面包围的石壁里,感受着那道尖锐的气息,捂着胸口眉头微蹙,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此时胸口里仿佛被塞进去了几十颗的卵石,已经快要顶到咽喉处,堵的发慌,硌的难受,浑身上下被那雾气之中的尖锐真气刺的浑身疼痛,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先前他没能听懂沙长青那句飞轮天石就是石壁,直到这些形状各异的石壁把他的眼眶全部撑满,把他的胸腹全部堵塞,他才明白原来所谓飞轮天石,便是胸腹间那股不知因何而生的戾气,那些戾气最终凝结成石,不得畅快。石壁是世间最普通寻常也最不寻常的事物,千万年来沉默存在于这塔中,可以崩裂但裂开仍然是石,哪怕风化成砂砾,但它的本体是那样的坚强而纯粹,仿佛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聂秋看着充塞于高塔中央四壁的千万块石壁,不由想起师傅唐渡厄曾经说过某些话,亭榭楼台总被风吹雨打去,石基无语千年本质不毁,看似不洁却洁到极致。天地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气息,那便是元气,玉金亦不便外,只有顽石最为沉默低调,它的气息浓厚却深敛于内,从不愿意放肆喷吐,所以对于修行者而言,石壁是最难感知的存在,想要操控更是非常困难。想着这些石壁在这白色的高塔之中,安安静静存在了无数年头,养蓄着自己的气息,却不愿意让天地知晓,聂秋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修行功法吸纳自然气息于体内,等若在体内再造一个自己的天地,在蓬障道先民教义中这是极大的亵渎和不敬,所以才会被世间称之为魔!这座飞轮天石大阵里的石壁和那些修行魔宗功法举世不容的人们何其相似?这股横亘天地间的不堪倔犟意,不正是对先民,对中土,以及对整个世界的无言反抗?…………符阵修行到高深处便会汇入同一条河流。聂秋师承泥犁宗,却痴于阵法,他感受着这座飞轮天石大阵的神妙,发现自己身处其间,顿时仿佛自己的心神,神识都在发生变化,也变成一颗水底无言千年的小顽石。飞轮天石大阵的气息,让他苍白的脸颊上现出疲惫的感觉,他却毫不在意体内的痛楚,出神望着四周,散乱堆着的石块,专注思索着其间隐藏着的秘密。聂秋看着他的紧蹙苦恼的眉梢,摇头说道:“这些石壁隐喻着某种态度,我想,当年有能力有胆量设下这座飞轮天石大阵的人,应该不超过五位。”莫山山抬起头来,美丽的微圆脸颊上写满了惊讶与不解,片刻后明白过来,这里既然是魔宗山门,设下飞轮天石大阵的高人当然和魔宗脱离不开关系。但这是长安!千百年都是那帝王之相,王权的至尊所在。如此的地方,怎么会让一个魔宗的人来设下这么一个大阵?他相信聂秋的推论,虽有些遗憾这样一座神奇的大阵,是由魔宗中人打造而出,但他并没有考虑太多,心神迅速再次沉浸到这将整座塔堆砌起来的石壁之中。湖底干涸石砾地,灰色的雾气中安放着数以万颗顽石,这等风景怎么看也谈不上美丽,但在他痴眼里,却美丽不可方物,里面蕴藏着令他感到心悸的大智慧。“人在石中,石在人心之中!?”看着天地间横亘着的万块顽石,阴鬼沙长青神情沉醉,喃喃说道:“那人用的是千万飞轮天石,以雾气静柔之意掩飞轮天石锐利棱角,掩阵破时,依自然之力引湖水而去,飞轮天石大阵便会重新出现在人世间,这等水落石出之意,真是妙夺造化。”聂秋自幼过的是苦日子,虽说一直以来学过几年诗词,却吟不出一首好湿,审美偏弱毫无情趣,面对着视野之所及的满眼破石壁,实在是看出什么美丽,更看不到什么妙夺造化的诗情画意,他只觉得胸腹间的石壁快要从喉咙管处喷涌而出,难受到了极点,急着想办法离开或者是进去,看着沙长青陶醉模样,虽有些不忍,还是不得不极煞风景地打断对方,问道:“既然这座大阵这般厉害,我们能出去吗?”沙长青入了那幽冥地府,见到了人间界见不到的事情。眼见如此巧夺天工的大阵,自然神游天外,甚至连自己体内的伤势都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哪里这般容易清醒过来,他根本没有听到聂秋的话,神情黯然难过说道:“……这座飞轮天石大阵竟是被人毁过一次,如今大概百中只余其一,真是可惜,也不知道当年这座飞轮天石大阵完好时开启,会是何等模样,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人能让飞轮天石重现人间。”他非常难过,聂秋却听着有些高兴,心想若非如此自己二人早就死了,随意安慰说道:“先找路出去再说,日后你多参详阵法,让飞轮天石重现也不是难事。”沙长青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微疏的细长睫毛轻轻眨动,看着。聂秋却认真说道:“你说的对,世间能见到这座飞轮天石的人极少,我既然看见并且有所明悟,那么日后便要想办法让它重现世间,如果我不努力修行学习,飞轮天石真的就此消失,实在可惜,我辈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沙长青没有想到随意一句话,竟让他如此感叹,修行世界里的传承,总有断续处,若能重新拾回这座神奇大阵,自然是好事,但他又有些担心,这等重任会不会让对他的心境修行造成影响,一时无语。忽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