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轩愤愤,又灌了一口酒,“夏林现在在边塞,率领那么多兵马,明着是夏海的人,其实还是王爷的人,可王爷就是按动不动,什么都不管,这京都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他怎么就能睁只眼闭只眼?”顾然摇摇头,“或许夏妤回去了,他就醒悟了。”“你要是想叫夏妤还活着,就别打这个主意。”周逸轩看了一眼顾然,警告着。顾然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哎……”两人同时一叹,互相碰了一杯,再无声音。两个人喝到三更半夜,直到天边响起了鸡叫声,才放下酒壶,各自睡觉去了。夏妤的房间里,阴暗之中,那张松软的床榻上睁着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从前的那双眼里带着坚定和坚强,现在却满是颓废和软弱。头发被百合梳理的顺滑,却没有一丝光泽,干枯如稻草。她瘦成了人干,卧在软榻上,藏在鸭绒蚕丝弹缝的被褥上,就好似一个掉进了棉絮的弹珠,深深的嵌入了里面,只露出一张白无人色的脸。旁边的不远处,百合就躺在与软榻持平的手术台上,方便照顾,方便移动。百合的呼吸声从她的身边响起,匀称而又节奏。她移动目光看了一下,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外面的鸡鸣狗吠声渐渐的密集了,在这个黯淡无光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的嘈杂。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动,百合起身了。惯常的习惯要先过来看看她,再将身上的被子替她拉高,确定盖了严严实实了才往外面走。第一件事,梳洗,简简单单的梳头,将盆子的水倒出去,回来又瞧一眼夏妤。左右端详一番,确定无事,再出去准备早饭。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内,百合已经端着香喷喷的饭菜走了进来,这个时候按照时间和习惯,夏妤已经醒了。“娘娘,该用烦了,我给您擦洗。”百合温婉的声音从夏妤的身侧响起,跟着一双细嫩的手就伸了过来,拧干了的锦帕依旧带着温水的温度,轻轻的擦在夏妤干涸的手背上,脸上,额头上。最后是梳头,她漫不经心的,带着温柔和细心,看着夏妤头上的白发,她细心的将那些白发收进发丝内,再用简单而轻便的发饰遮挡住,歪头端详一番,确定看不出了白发微微一笑。“娘娘,做好,我把早饭给您端过来。”“娘娘,今天奴婢做的是黑米粥,里面加了肉丝,还有你们喜欢吃的香菜。哦……还有,这个青菜是昨天顾公子从京都带过来的,听说是他在院子里自己种的,这是最后的一些了,您尝一尝。”百合自说自话,不期盼面前只会张嘴吃饭的夏妤回答。“娘娘,天气凉了,您要是冷了就告诉奴婢,哎,或者就将炉子拿进来吧!真的怪冷的呢,这里不比咱们京都,这里是北方,冷的早。顾公子来的时候,还骂爹骂娘的呢。”百合继续说着,舀了一勺米粥,吹了一口气,放到夏妤的嘴下。夏妤没有张嘴。百合愣了一下,问道,“娘娘,不好吃吗?”“百合!”百合的脸上顿时一僵,那眼眶中的泪珠子就滑落了下来,她没有春天的那丝好多动,更不会像秋天那样大悲大喜,她默默的哭着,看着面前的夏妤一个字都没有说。“百合,你也吃。”百合的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流,落在手里的清粥里,她蹲了很久,才重重点头,“是,娘娘!”主仆二人,你一勺我一勺,沉浸在一种极度压抑又兴奋的氛围之中。一碗粥吃净,百合要回身去拿。夏妤叫出了她,“百合!”“娘娘!”百合抹干了眼角的泪痕,回头看着她。“多谢!”百合终是泣不成声,瞧着夏妤的脸色,许久才说,“娘娘,奴婢也要感谢娘娘当日的舍命相救,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这就是夏妤选择百合的原因,百合的聪明不张扬,她最是理解和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内心。可她从不说破,只默默的做着自己一个奴婢的位子,她知道明哲保身,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笨拙。“百合,我想出去,看看天气。”“好。娘娘,我这就去准备。”坐在早前顾然从京都带过来的轮椅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锦裘,可她还是感觉到身上有一丝温度。“娘娘,今天有些暖和了呢,不似前几日那么大的冷风,我们出去走走吗?”“好!”周府很大,富可敌国的人家在整个东燕都有良田房产,每一处的房子都大的出奇,可在这里的宅在更是奢华无比。周逸轩带她来的时候,执意要将整个周府一分为二,前院分给周家人,后院就是夏妤和百合两个人。周逸轩一有时间便会过来陪她说话,枯燥而乏味的认着夏妤带在身上的那些简体资料。她就坐在椅子上,缩着身子,听着百合和他之间蹩脚的对话。而那都是从前了。今时今日,夏妤被百合推着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踏上了这半个月以来头一回见到的北方院落,大气的建筑,滂沱的装饰,还有那些飞来飞去的冬季飞鸟,叽叽喳喳的唱着,扑拉拉的跳着。“娘娘,您看,那边的水已经成为冰了。周公子说,今年冰冻的晚了些,不过已经冻的实诚了,可以下去溜冰玩儿!”夏妤往那边冰冻着的河池看了过去,瞧见了摆放在河池边上的滑冰用具,微微点头。一丝熟悉和一丝沉重就敛上了眉心深处。她多想就这样放弃一切,死了也好,疯了也好,残废了也好,只要她能够回到从前,过着她每日奔波劳碌的日子,救死扶伤的生活,在那喧嚣的大城市来回窜梭。不管在她身上发生,她都愿意接受。可是,在沉浸了半个月后的今天,她才明白,那是她的自欺欺人。她放弃不了,更加的舍弃不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眼前的一切都成为了她这一生的牵绊,哪怕是呼吸,都在告诉她,她已经属于这里,从前的那些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