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着高顺对臧霸讨还开阳等地的处置文书,陈翎不等许褚众虎卫歇息,就率着郝萌、韩猛等人开始登船了。郝萌、韩猛两将各率三千军卒,分乘数艘船只,在船工的指引下,依次上船,或坐或站,等候启程。许褚千余虎卫,一艘运载船只就能容纳下来。而陈翎则携曹性、夏侯恩两人,率部登上另外两艘船只。其他攻城器械,则被安排在下一批次,由薛兰并粮草一起随后押送上来。望向西方,眼见夕阳西下,陈翎速令开船,向着河北而去。船速很缓,陈翎估摸着至黄河北岸,约在辰时,那个时间段不算很晚,可以在前军留下的军校指引下,快速跟上大军。河水清冽,廖城在逐渐远离,慢慢变成一个黑点,陈翎感慨了声,自语着道:此一去,不知如何。陈翎心中满是迷茫之感,曹操攻入翼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河北境内的顿丘、黎阳两地,在曹操大军攻势之下,分别被袁绍放弃,颜良、文丑两将在保存实力的前提之下,集中兵势于安阳、内黄一线,准备与曹操决一死战。这是三日前的消息,此刻应该已经在交战中,就是不知结果如何,实在令人心焦。曹操若能在此击败袁绍,那么邺城便会裸露在曹操大军面前,邺城再无要塞、关隘阻挡曹操大军进军之势,只能依城而战,或者直接退入邺城内,笼城而战。如此一来,对于想夺取邺城的温侯吕布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在与曹操共同夺取河北之地时,邺城的陷落将直接影响到吕布、曹操两方的战时盟约关系。虽然按照私下媾和方略,吕布军势只能夺取河间、渤海、乐陵三郡,而曹操可以攻占翼州剩下的六郡,但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口头约定,做不了准。不然为何曹操、吕布两人之间,不直接以书面的形式确定下盟约?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曹操、吕布两势之间,重开战端做的准备,心照不宣的事情,毋须明言。陈翎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袁绍能够多撑久一些,那么在主公吕布夺取平原城之后,便可觑机攻下邺城。船只航行至黄河与渤海的交汇处,水流开始湍急起来。看着船下翻滚的黄河之水,倾听着隐约的拍击声,不习水性的士卒开始紧张起来。人为何畏惧水势?《荀子·王制》篇中,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是先贤的比喻,而不识字的愚昧百姓却不懂这些。他们知道人掉下水去,若是不通水性,是会被淹死的。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只要不是癫疯痴呆之人,全都会明白的,因此他们避水如躲祸,不敢越雷池一步。而战争,同样一个道理,没有人能够自夸在一场战斗不受伤,不会阵亡,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为何能够应募出征?怀着侥幸的心,自揣着死的将不会是自己,而是别人?或许有,但不可能很多。他们能够应募出征的唯一理由是,参加军伍出征之后,可以取得战功,可以获得封赏,可以凭借此减免赋税,使得家人过上舒适的生活。每个人总是向往安逸的生活,但世人多艰苦,荣华富贵有几何?相比起死亡,或许憧憬中的美好生活,才是他们为之奋斗拼命的追求、目标。船靠岸之时,天色已晚。黑漆漆的夜色中,影影绰绰有几人站在岸边招手,陈翎令船队靠边上岸。喧嚣的登岸过程中,有不少士卒蹚着河水上岸的。他们嬉笑的样子,感染了陈翎,因此陈翎对这样的行为没有加以斥责,只是自顾着率军而下。“陈”字主旗在夜色中显得朦胧不清,但不妨碍等候在此的校卒上前报禀称道:昨日,主公攻下厌次,留下少量兵卒驻扎于此后,骑军兵分两路,袭取阳信、乐陵两城。至日暮时分,在无大将主持之下,阳信、乐陵大开城门,向主公投降。而同时,步卒为主的周泰周将军帅大军攻下平原郡内的般县,现暂驻军于此。陈翎听罢小校所讲述的消息,心中有些喜悦之情,开局不错,依照此势下去,平原指日可下。郝萌、韩猛、许褚三人整肃人马之后,陈翎率军向厌次城进发。今夜只能在那里驻扎了,明日凌晨就可向平原郡前进。夜路难走,还需防袁绍军势偷袭,陈翎走的小心翼翼,不敢过分松散。待等至厌次,已将近午夜时分,人马皆疲之下,陈翎令埋锅造饭,吃完之后,就于城外营帐内休息。翌日凌晨,有快马来报,主公吕布准备至般县汇合周泰一部,攻击西平昌城,令陈翎迅速赶往,以免贻误战机。陈翎不敢怠慢,号令许褚、郝萌、韩猛三人结束装甲,严整军伍之后,便向着西平昌城而去。厌次至西平昌少说也有几十里地,步行非是顷刻就至。陈翎无奈,只得令步卒急行,不顾疲劳赶路。与此同时,薛兰押解的粮草、攻城器械被运送了过来。待至西平昌近处,陈翎这才发现,似乎此城已经被攻陷下来,竖立在城头的旗帜乃是“吕”字旗。来至城下,依稀可见战斗过的迹象,但应该不是很惨烈,城门上仅仅有些刀痕砍迹。正在看处,有人来报,主公吕布,大将周泰攻陷西平昌城之后,便提兵前往安德,准备在城下安营扎寨。陈翎叹了声,安德乃是平原之前最后一座城池了,攻占下此地,眼前便是平原城。主公吕布、周泰两人行军太快,根本不顾士卒疲劳,强军而行,前面几座城池,袁绍肯定不会重兵把守,可安德、平原两城就不一样了。陈翎有心等待后面攻城器械运送过来之后,再行进军攻城。遂命夏侯恩率骑军先行,向主公禀报此事,然后又令人渡过黄河向著县、高唐而去。既然平原城就在眼中,那么驻扎在高唐的张辽一部就该出兵征讨平原了。时间定在两日之后,这是陈翎估算着,自己带着攻城器械至安德起码得一日,然后一日狂攻,安德能下或者不下,都无所谓,主公吕布六千骑军可以绕过城池,前往平原城协助张辽登陆作战。如此一来,陈翎就在西平昌又歇息一夜。次日薛兰到来,看着数百车辆的粮草,陈翎正愁所携带的干粮快用尽,此时薛兰押解而至,委实在令人振奋。心忧主公吕布、周泰两人无粮可食,陈翎乃率军速行,不蓄体力,全军猛进。当然这个猛进是对比押解粮草队伍所言的,其实也不快,至安德城下之时,差不多也就日落西山了。周泰将陈翎迎入大寨中,此时主公吕布、陈宫等皆在侧,陈翎向着主公吕布拱手道:“翎为等候粮草、攻城器械,故此来迟,还望主公恕罪。”吕布已知陈翎姗姗来迟的原因,也就不再见责,罢手说道:“高唐城池虽然不深广,但城中有大将把守,兵卒过万,攻下实非易事。子仪,你能将攻城器械一并押送过来,如此甚好。”陈翎问道:“不知城中守将几人,主帅为谁?”陈宫代吕布答道:“仅有一麴义。”陈翎闻言,略有惊讶,说道:“麴义为何在此?”陈翎心中暗想道,麴义乃是大将,不去邺城抵御曹操攻击,而来此小城有何益处?这算是重视温侯吕布,还是袁绍势中重臣倾轧?陈宫笑颜道:“吾询问过降卒,听闻东平陵一战之后,沮授去了幽州,麴义则被袁绍安置去了渤海;待到高唐一战之时,田丰曾令其赶赴平原参战,可这麴义却违令不尊,留驻渤海就是不出。此事为袁本初听闻之后,才被右迁至安德来。”汉右尊左卑,故将升官称为右迁,左迁则是贬职的意思。但现在温侯吕布乃是“左将军”,军中以左为尊,右为卑下。所以左迁、右迁实际就是相反的意思,左迁是升官,右迁是贬职的意思。麴义可是难得的大将,虽然说有些桀骜不驯。陈翎心中思量着,能否将麴义劝降过来,乃向主公吕布进谏道:“可派人前去招降过?”温侯吕布点头,说道:“麴义遣回使者,并言及道,且等三日。”陈翎呵呵一笑,与陈宫双目相触,皆知晓对方明白麴义为何如此。三日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譬如说眼前平原城池是否会被吕布攻陷下来,或是邺城的袁绍能否在城外与曹操的决战中胜出。这些事情的结果如何,都会对麴义造成巨大的影响,引导着他是否做出投诚的决心。明白了这些情况之后,陈翎暗忖着平原城现在守将乃是审配审正南,心中不由得对麴义起了厌恶之感,如此人物,实在有些令人不耻。相较之下,审配审正南,可是一相当忠贞不屈的人物。在另外一条历史线上,袁绍官渡决战之前,审配恃其强盛,力主与曹操决战。官渡战败之后,审配二子被俘,反因此受谮见疑,幸得逢纪力保。袁绍病死,审配等矫诏立袁尚为嗣,导致兄弟相争,被曹操各个击破。曹操围邺,审配死守数月,终城破被擒,拒不投降,慷慨受死。临刑之前,审配言道:“我君在北!”这样的人物,何等的忠贞不二,何等慷慨壮烈?麴义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明了麴义的打算之后,陈翎再无兴趣为麴义多言什么,陈宫不会让他多等三日的,主公吕布同样如此,明日肯定会攻击安德城池的。周泰一万军卒,郝萌、韩猛、许褚三人的军势会让他明白,在大军攻城面前,他麴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麴义有的是投降或者弃城而走的抉择。陈翎回至营帐,夏侯恩、曹性两人上前,问向陈翎道:“明日可是要攻城?”陈翎不便透露主公吕布,军师陈宫未下的命令,只是摇头言道:“我只是交付了下兵权,并不知晓明日是否会攻城。你俩下去好生休息罢,不必看觑于我了。”陈翎如此说道,夏侯恩、曹性两人跟随陈翎,侍奉左右也算不短,明白了他的意思,乃接连告退,准备次日征战事宜。陈翎躺倒在营帐中,暗思道,自己乃是文臣,不必上战场厮杀,按说可谓是毫无负担,可不知怎的,心中却有股惴惴不安的感觉。陈翎深思其中,麴义骄纵异常,兵皆骁锐;审配乃是深谋远虑之辈,岂会坐守平原城,而看主公攻城拔寨而不闻不顾?此中必有诈!陈翎心虑及此,再思道,麴义性情与主公吕布相仿佛,皆是恃才傲物之人,岂会在如此时刻,向主公吕布委屈言及,且等三日?呵呵…好一个瞒天过海!陈翎正想到此处,忽听闻左右来报,言道:主公有令,为防今夜有敌袭营,不得解鞍卸甲,枕戈待旦,随时待命!陈翎轻笑一声,原来公台早有准备。陈翎遂不为以念,裹覆着被子,直接睡下。时至三更,营帐外喊杀声震天而起,火光映红帐帷,陈翎脸朝着上,双眼紧盯着帐逢,仔细倾听着外间的声响。数人的脚步声传进,有人急切问道:“大人,无恙否?”陈翎“嗯”了声,回道:“若无主公传召,不必禀我。”陈翎听清这几人乃是他的护卫,非是他人,因此毫不着急。更兼躺倒在榻,万事有主公吕布、军师陈宫做主,心中可说是毫无忧愁之感,因此才说了这么一句。那人答应了一声,便率人守候在帐外,提防袁军突袭攻击。这样的喊杀声,整整闹了一整夜,吵得陈翎根本没有睡意。次日凌晨时分,主公吕布忽派人前来唤陈翎过去,支持军中大事。陈翎一愣,这是为何?穿衣披甲,在夏侯恩、曹性的护拥之下,陈翎来至主公温侯营帐外,见满满一圈人,主公吕布,军师陈宫,大将周泰、许褚、郝萌、韩猛、吕玲绮等皆在,都双眼痛恨着盯向陈翎。此时陈翎若是还不明白,那就是装疯卖傻了。陈翎苦笑,先向主公吕布一拱手,然后团团向诸将一一作揖,歉声道:“有劳诸位,剩下的就交给我罢。”听得陈翎承诺下来,众人一一向主公吕布告退,然后回各自营帐休息去了。待等营帐中剩下吕布、陈宫等几人之时,吕布向陈翎言道:“昨夜,审配、麴义两人帅大军攻袭某大营,虽为公台识破计谋,设下埋伏,占了地利之势,击退来军。但来敌甚众,未能伤及筋骨,残余部从还有数万,子仪,…”不等主公吕布继续说下去,陈翎已然明白吕布心思,乃说道:“主公,务必放心,有我翎在,必不会让其攻入大寨之中!”吕布颔首点头,转入后面前去休息了。吕布一走,陈宫上前向陈翎交代道:“一夜交战,我军伤亡在三千余,而袁军约近万人,…”陈翎讶然,说道:“公台,伤亡为何这般悬殊?”陈宫叹了声,解释说道:“在进军河北之前,主公原本担心我势乃是新成之军,不能敌袁绍,可从昨夜袭击而来的袁军士卒来看,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新卒!”陈宫这么一说,陈翎大概明白了些什么,问道:“难道说,…”陈宫点头,说道:“不错,应该是这样。袁绍将那些老兵劲卒全部遣往邺城了,留在此地的全都是些最近新招募的士卒。”陈翎问道:“麴义一部如何?”陈宫说道:“麴义自从东平陵一役之后,在他麾下,已经很少有劲卒了,大都差不多与审配一般,也是急募而成的军伍。”陈翎叹道:“先登之士不再!”界桥之战时,袁绍亲自领兵迎战公孙瓒,两军在界桥南二十里处交锋。公孙瓒以三万步兵,排列成方阵,两翼各配备骑兵五千多人。袁绍令麹义率八百精兵为先锋,以强弩千张为掩护,他统领步兵数万在后。公孙瓒见袁绍兵少,下令骑兵发起冲锋,践踏敌阵。麹义的士兵镇静地俯伏在盾牌下,待敌骑冲到只距离几十步的地方,一齐跳跃而起,砍杀过去;与此同时,千张强弩齐发,向白马义从射去。公孙瓒措手不及之下,全军陷入一片混乱,骑兵、步兵都争相逃命。麴义的军队则越战越勇,临阵斩杀了公孙瓒所署冀州刺史严纲,斩杀千余人,又乘胜追到界桥。公孙瓒企图守住界桥,但再次被打败了。麹义一直追击到公孙瓒的驻营地,袁绍命令部队追击敌人,自己缓缓而进,随身只带着强弩数十张,持戟卫士百多人。在距离界桥十余里处,听说前方已经获胜,就下马卸鞍,稍事休息。这时公孙瓒部逃散的骑兵二千多突然出现,重重围住了袁绍,箭如雨下。别驾田丰拉着袁绍,要他退进一堵矮墙里,袁绍猛地将头盔掼在地上,说道:“大丈夫宁可战死,岂能躲在墙后?”他指挥强弩手应战,杀伤了公孙瓒的不少骑兵,公孙瓒的部队没有认出袁绍,也渐渐后退。稍顷,麹义领兵来迎袁绍,公孙瓒的骑兵才撤走了。战后袁绍言道:“此兵孤之前行,乃界桥搴旗拔垒,先登制敌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