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尊严的,若是没了尊严,人也就不成为人了。以当世大众的观点来看,陈翎是一国王侯,既然已经落在你手中,无论你用何种方式将他杀死,都可以此夸耀世人。然在史阿的心目中,他才该是处在上等位置的人,而非是像眼前这随手即可灭杀的陈翎这般的下等人。一个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有很多种,此时此刻,史阿是宁愿死,也不愿旁人见着他这样狼狈的样子。实在是有失颜面,说将出去实在愧对师尊。堂堂王越之弟子,竟被一弱于自己的人擒拿住了。僵持不下,又不见外面有人进来护驾,满面都是血水的陈翎喝阻住史阿,言道:“史阿,稍待片刻,我部将齐至,你性命堪忧,如今还不知晓?”本来还在继续使用头槌的史阿听得陈翎这话,愕然惊怒喝道:“恐怕待他们来到,你早死多时。”见同样满面满脸都是血迹的史阿还是如此固执,陈翎喘着粗气厉色说道:“史阿,你是剑客,非是槌客,你以为用头就能取我性命?!”不待史阿说话,陈翎继续喝道:“这里是我的大营,非是那夏侯渊的阳平关,你若还是如此继续下去,只要我争得一口气在,待帐下诸将至,我陈翎誓言必将你凌迟致死!”史阿只是哼哼冷笑,虽然不曾出言反诘,却也停下了继续冲撞陈翎脸面的做法。陈翎借此喘了好一阵,稍停片刻才缓过来,之后婆心苦口着言道:“此乃是两败俱伤之法,十分之不可取!”见史阿脸色转郁,陈翎忙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史阿,你不必记挂在心上。”不屑的瞧着陈翎,史阿揶揄着说道:“当初授你剑法之人,想必也是这般不堪,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呵呵…”“呵呵…”乜视看着史阿的陈翎同样笑了两声,说道:“此事不必再提,如今你我相持不下,不如双方罢手言和如何?”“呃…,你待如何处置于我?”史阿心中有所预料,但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可见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听得史阿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委曲求全之意,陈翎干笑了两声,正色说道:“你若信的过我,我便纵你去又如何?”史阿吃了一惊,原本在他意想中,最好的结局也是被陈翎留在此地,沦为阶下囚,想不到…转念想着,史阿摇头,说道:“虽有军中无戏言一说,但如今你我互为仇寇,陈翎,我实在不敢轻信于你。”听得史阿这般说着,陈翎怒道:“史阿,这也不成,那也不就,你待如何?”笑了一声,倾听着帐外嘈杂的喊杀声,已经由原来的高涨变成现在的逐渐远去,史阿知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乃道:“陈翎,你若信的过我,你现在就将我放开,我自去,你留下你的人头如何?”陈翎一直在拖延时间,史阿听到的声响,他同样也彷如历历在目,清楚的知道夏侯渊的佯攻军势正在退却,等到夏侯渊回关,郝昭还军,史阿就算想逃也不可得。陈翎正待出言继续说道几句,将史阿拖住,不过见他后仰作势欲再锤,陈翎大感头疼,遂颔首点头,言道:“史阿,我信你乃是一义士,当不屑为那些卑劣行径。”说着这话的同时,陈翎就松开了双手,紧接着身体急速向后翻滚,然后一个螺旋腾挪,就站立了起来。心中还在犹豫间,史阿就见陈翎这一串干净利落的动作施展开来,眼花缭乱中,陈翎已经重新持剑在手紧盯着自己。暗道一声佩服,陈翎方才那串动作,史阿自忖做不出来,于此正面看觑了陈翎一眼,缓慢的站立起身,双手一抱拳,言道:“既有言在先,史阿我虽非是君子,但亦非是小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史阿露出一股难言的神秘微笑来。陈翎见之,苦笑不已,知晓此次之后,史阿势必还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持剑抱拳还礼,陈翎说道:“承让,就此别过之后,但愿不要相见!”“哈哈…”大笑声中,史阿拣起半截断刀,伸手朝着旁侧的帐篷一划,然后身形一遁,便消失在陈翎的眼中。看着这一缝隙,陈翎持剑的手慢慢的颤抖起来,心中大恨,暗道若不除此寮,今后自己怎得安心入眠?待及赵云、魏延、马岱等将先后率军回营,陈翎已经洗净脸面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不过看觑着他们暗中憋忍住的笑意,陈翎枉然长叹一声,知晓颜面扫净了。缘由陈翎数次拯救过自己,诸人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但护驾不及却是一桩罪责,众人心中俱感此事其疚难脱,是故自此之后,赵云常临近陈翎中军下帐,以策万一。而当时冲杀在前方的陈横、刘贤两人,有失其责,难逃军中惩罚,各鞭笞二十以为警戒。等众人退出营帐之后,陈翎分为可惜,为之扼腕叹息,他心中暗道着,若是当时能够擒下史阿,就可效仿周瑜之计,假死破敌了!次日无战事,不管是夏侯渊,还是陈翎经历昨夜一场厮杀之后,皆感精力疲乏,无心出战,因此息战一日。再一日,陈翎号令全军倾营而出,抵关布阵,以求破敌。当脸上覆盖着一张烫金鬼神面具的陈翎出现在诸将面前之时,众军一片肃杀之气!今日的陈翎不比往常,只是一席青衫,或是一身白袍出现在中军麾盖下,今日他穿着大红五彩虎头战靴双插乌金马蹬,一件大氅是金丝团花黑征袍,富丽堂皇明光铠,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发出一阵阵令人炫目的光彩。持宝剑撑地,气魄十足的在麾盖下站定,向侍候在侧的审配略一颔首,便开启今日的攻关战事!看着众军诸将在自己的号令之下协同缓缓移动向前,陈翎满意的微微点头,向着审配说道:“士气不错,军心可用,今日一战后吾期盼着能够站在城头瞭望此处!”此前的陈翎并非没有这股令人折服的气质,只是他一直懒散的在等待着,就算在这样的战事中,审配也觑见过,陈翎提不起精神来。这似乎是他已生就有的习性,不过经由前夜那一场刺杀之后,陈翎他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这是儒帅与大将之间的区别吗?审配暗中摇摇头,微笑拱手说道:“将士用命,想必众军不会令大人失望。”审配、陈翎两人说话间,站在一侧的赵云暗中皱眉,自忖着道今日又是一场艰苦卓绝的大战。前夜的战事,夏侯渊分遣至高顺、周泰两人营寨中的兵力折损不多,而佯攻大营的那一军,更是在接战之后便立即退去,死在陈翎大寨内的曹军兵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前夜最多斩获的反而是自己,尽歼一军,虽然那是一支被舍弃的军势。观夏侯渊驻守城关,如同坚硬磐石,实不可轻侮,而如今陈翎口出这般言语,自己是否要提醒一、二,以免求战心切,反坠入夏侯渊的计谋当中去?陈翎非是不明事理之人,自己毋庸为此担忧过甚,想到这里,赵云淡然的看向前方,身侧的发石车,抛射机已经开始向阳平关开始攻击了。史阿奔回,自言伤了陈翎,却不曾取其性命,夏侯渊闻听后甚感可惜。今日登楼相望,果见陈翎不敢真面目示人,夏侯渊心中略有安慰,顾视左右,号令诸将一一布防关隘各处,以御其军。弓矢齐飞间,夏侯渊思绪回到了程昱说出计谋的那一日。陈翎是元让的女婿,当时自己心底稍有不安,今日得闻他没有被史阿袭杀身亡,心中竟有种释然之惑。陈翎是他的仇敌吗?两国相争,除死方休,陈翎他当然是自己的仇寇,但同样心怀着祝福后辈的愿想,夏侯渊真不想见此人亡在自己之前。是自己老了吗?这么多情善感,夏侯渊突兀大笑起来,眼中带泪,他心中大声的告诉着自己说道,中原还尚未收复、平定,自己怎能轻易言老!?凄厉的死斗,阳平关上的城楼被陈翎生生给削平了一层,然而战至午后,临近日落时分,夏侯渊还是虎视着关下的大军。他的箭矢少了很多,而相对的,陈翎的兵卒阵亡在这关前的也不少。又是两军,约一万人马,陈翎一动也不动的站立在城下的中军麾盖下,他的脸色旁人看不到,但只要靠近他,便能察觉出的那股凛然之意,却是令人心寒。审配张望了数次,见陈翎没有发出鸣金的号令,便咬牙继续命众军士擂鼓,催逼着眼前的大军去攻阳平关。赵云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拱手为礼言道:“大人,退…”退兵吧,三个字没能出赵云的口,就被陈翎一罢手给阻下来了,赵云、审配两人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说道:“非是我执意如此,而是…”陈翎说着话的同时,一指冲杀在前方的高顺、周泰、魏延、马岱等将校,接着说道:“今日伤亡很惨重,诸将心中都憋着怒气,若是我现在下令撤军,想必他们也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