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九月初的一天下午,乌云蔽日,冷风呼啸,似乎有大雨将至。路上的行人见此情形,纷纷寻处躲避,这其中就包括数日之前谋夺梅家兴钱物的那几个乞丐。众乞丐连日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身上的酸臭味也越发浓重起来。此番众人终于有了可以随意挥霍的银两,岂能不大吃一顿?事不宜迟,马上行动。然而,因为他们举止粗鲁衣衫不整且身上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故而并没有任何一家客店愿意容留这些人在此吃饭,否则其余的客人非被熏跑了不可。乞丐们见此情形颇感无奈,就在这时,他们的乞丐头儿耿三满不在乎地向众人保证,一定让他们吃个痛快。说话间,众人便来到了一家地点相对偏僻的小店。耿三心想,这样的去处,有钱则灵,必然不会轰我们走。不料,事情的发展态势却远非他们之前所想的那样顺利。只见耿三猛地一推店门,紧接着便朝着店内高喊数声,简直比王公贵族还要神气。店伙计见状,想是来了贵人,于是便赶忙跑到门前以笑脸相迎。岂料满心欢喜的店伙计刚到门前,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差点被一阵随风而来的臭气熏翻在地。店伙计心想,谁家的茅坑忘记盖了,怎会如此之臭?厌恶至极的店伙计眼见来人是这般模样,当即就把他们给轰了出去。心说:“这般模样还想吃饭,要饭都没人给你!”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若再拖延下去,众人非变落汤鸡不可。耿三见状,便想借着人多势众硬闯,可店伙计也不是省油的灯,竟一把将耿三推倒在地,进而致使耿三的腰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客店大门的门槛上。而后,耿三腰间悬挂的钱袋也随之掉落,里面的银子当即便散落一地。众人见状,都傻了眼。只见倒地的耿三缓缓地站起身来,继而慢慢地弯下腰去,一粒一粒地捡拾着散落在门槛内外的银子。一边捡还一边嘟囔着,此中像是对店伙计的谩骂之词,却因为声音太小,故而未能听清具体内容。少时,捡完银子的耿三猛地一起身,之后便恶狠狠地瞪着店伙计大声说道:“看见了吗?这是什么?是钱!无所不能无人不需的钱!小样的,还不让我吃饭,你说了算吗!”店伙计见状,是一脸的不屑,进而对其更加厌恶。就在这时,小店掌柜也听到了动静,于是便出门查看情况。此间掌柜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之后,当即便把他们请进了客店。一来,身为生意人是无权选择顾客的,哪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二来,他们身上也确实有银子,即便是与人过不去谁又与钱有仇呢?能忍则忍。因为他们人数较多且破衣烂衫,为防止给他人带来不便,掌柜特地把这些人安排在了一个相对宽敞且靠窗的位置。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得以安顿下来。反正这些钱也是白来的,当然要无所顾忌地大吃一顿。于是耿三便点了一大桌子的菜,继而与众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要知道,这样的饭菜他们成年累月也吃不上一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直接用手抓着往嘴里狂塞就是。一旁的店伙计见此情形,便手提盘子躲到拐角处,继而小声地对其说道:“吃吃吃,使劲吃,噎死你!”又过了一会,忽听门外雷声大作,霎时间风雨交加。此种天气,在当地实属罕见。就在这时,一书生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店内。看样子像是赶了不少的路,以致于被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店伙计见状,急忙进前招呼。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此人虽是一身男性装扮,却也生得眉清目秀。更有甚者,细闻之下,竟能觉察出此人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实在不像是一个男子应有的样子。尤其是当一阵阵冷风从他的身旁吹过,随之而来的清香之气便越发浓重,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与之前的那帮子臭乞丐相比,此种情境真可谓是天差地别。店伙计只是对此心存疑惑,殊不知此人乃是乔装改扮后的慕容玉萍。此人素爱女扮男装,如此行事,一来可以掩人耳目省去很多麻烦,二来身为女子,似这般行走于江湖之中也能相对安全一些。此番慕容玉萍是奉命外出办差,因此事较为隐秘故而未敢走大路。不料风雨突至,致使她有些猝不及防,这才不得已选择此地暂避一时。待雨过天晴后,立刻离开。因为此客店较为狭窄,又逢大雨,以至人满为患。万般无奈之下,慕容玉萍只能选择了一张紧靠墙角的小桌子,勉强吃了起来。此处之所以无人愿坐,乃是因为其对面就是那帮乞丐的座位。来此的人大多嫌弃他们又脏又臭,此中人宁可和别人挤在一块吃,也不愿让这般大呼小叫粗俗无礼的人搅了他们的兴致。而慕容玉萍则不然,她是宁愿忍受这些腥臊恶臭,也不愿与那些男人为伍。正当耿三等人酒足饭饱,以至于开始在饭桌前谈天说地之际,此前一直安放于桌脚处的一个包袱,却忽然引起了慕容玉萍的注意。放眼望去,包袱中还有些许衣物露出。慕容玉萍定睛一看,竟发现此物相当熟悉,只是一时间还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它们。就在这时,喝得酩酊大醉的耿三便掏出钱袋意欲付账,而后离去。就在慕容玉萍看到此钱袋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钱袋是梅家兴的!再一看一旁包袱里散落在地的衣物,居然也是梅家兴所有。慕容玉萍心想:“我说这些人何以在此大吃大喝无所顾忌,原来是发了不义之财。”一向敏锐警觉的慕容玉萍马上意识到,此事不简单,难道梅家兴遭遇了什么不测吗?正想着呢,一旁的耿三眼见对面的慕容玉萍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似乎是有所企图。耿三见状,先是颇为疑惑,而后便觉察出此人似乎对他们偷来的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于是他便借着酒劲来到了慕容玉萍的桌前,想要一探究竟。只见耿三左手拿着个小酒壶,右手则不停地在半空中挥动着,进而踉踉跄跄地来到了慕容玉萍的桌前,而后便围着她转了几圈。慕容玉萍见此情形是厌恶至极,当即便准备离去,却不料被酒气熏天的耿三拦住了去路。耿三见状,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继而迅速地扯下了慕容玉萍头顶的发冠。随着发冠的突然脱落,不知所措的慕容玉萍下意识地一转身,她那一头世所罕见的青丝长发就这样飘逸而自然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此状一出,周围顿时清香四溢。尘世间真正的美艳,并非是经过万般浓妆淡抹刻意修饰后的短暂魅力,而是一种与生俱来虽经万般遮掩躲避却依旧难以遮盖其纯净清雅的自然之美。前者先喜而后惊,后者先惊而后喜。奈何世人多爱前者,且又是自我之选择,故虽后觉其远不如后者之美,却也只能强颜欢笑自食其果。而一旁的耿三见此情形,则更是欣喜若狂喜出望外,遂急忙吞吞吐吐地笑道:“哟……只当是个穷酸书生,却不想是个女子……”此语一出,震惊四座。想不到耿三在大醉之下还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以致于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看出慕容玉萍是个女儿身。然而,自以为是的耿三此番可算是闯下滔天大祸。他天真地以为面前之人是个寻常女子,便柔弱可欺,殊不知此人非但武功高强且为人冷酷。莫说是一个耿三,就是十个八个,也远非慕容玉萍的对手。加之此番耿三令其颜面尽失处境尴尬,由此看来,他是在劫难逃矣。果不其然,武功平平的耿三在慕容玉萍的手下走了不过三招,便被其掐住了脖子,以致哭拜于地连连求饶,可谓是出尽了洋相。制服耿三之后,慕容玉萍便立刻询问众人包袱与钱袋从何而来。据耿三讲述,这些东西都是从一个叫梅家兴的“傻公子”那里偷来的。果然不出慕容玉萍所料,梅家兴真的出事了。为今之计,必须马上找到梅家兴。虽说这个呆子愣头愣脑的,对自己总是纠缠不休,甚是烦人。可梅家兴并非奸猾恶毒之人,绝不能让他因此而丧命。想到这,慕容玉萍便开始加紧逼问众人,以期尽快得知梅家兴的下落。另据其他乞丐回忆,他们最后一次看到梅家兴是在清芸寺门外。但是令其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只看见梅家兴入寺,却没看见他何时出来。一听这话,慕容玉萍越发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正当慕容玉萍暗自思索之际,耿三等人却趁其不备溜之大吉。慕容玉萍心想:只是几个乞丐,无关痛痒,跑了就跑了吧。不料,就在这时,慕容玉萍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前一直揣在胸前的一封至关重要的密信居然不翼而飞。有些惊慌失措的慕容玉萍迅速静下心来仔细回忆,这才意识到密信很有可能是被耿三偷走了。想到这,她立刻便追了出去,奈何耿三等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想不到这个耿三虽然武功平常,偷盗之术倒是一流,以致于其竟能在本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将东西偷走,思之真是令人恐惧万分。人有本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把这些本事用错了地方。如若将其用在正途,那是造福于民,反之就是害人害己,乃至祸国殃民,诚可谓为祸至深。想不到自恃经验丰富的慕容玉萍此番竟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乞丐手里,此事如若传扬出去,岂不令她颜面扫地?有大把的银票不去拿,却偏偏看中了这封信。日后别犯在我的手里,否则必定让你死无全尸。说着,慕容玉萍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客店。此时,天空中还下着蒙蒙细雨,可心绪烦乱的慕容玉萍已然无暇顾及其他。只见慕容玉萍神情严肃头也不回地朝着清芸寺的方向奔去,看样子像是要去搭救梅家兴。